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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进财的到来,一种神奇的被村人称做“福寿膏”的东西也随之传到了刘王坡。这种神奇而有诡秘的黑色药丸子,能让瘸子吸了后撒腿飞起来;能让哑巴吸了吱吱哇哇地放声大唱;奄奄一息的人要是吸上一口这东西,立刻就能活蹦乱跳地撒腿走路;就是普通人吸上一口,也能飘飘欲仙地忘了自个儿的祖宗十八代。
最先把这东西引进刘王坡的,是刘姓中一个名叫刘狗旦的后生。刘狗旦长得细皮嫩肉,举手投足间活脱脱的一个娘们。就连他说起话来也是尖着嗓子跟猫叫似的一付娘娘腔,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狗旦年纪跟进财差不多,光绪三年大旱时这娃外出逃荒再也没回来,村人以为他早饿死在外头了。岂料就在进财在村中落下脚的第三天,这娃穿着一身黑得流油的缎子马褂,风风光光地跑了回来。他回来时坐着轿子,还雇着一挂马车拉着两只硕大的红木箱子。村人起先没认出这娃,只当是村中来了吃皇粮的官差。当狗旦说起自个儿的身世后,本族的人这才隐约想起他们确实有这么一个晚辈。
狗旦带回来满满两大箱子的稀奇宝贝,有令村人目瞪呆的自鸣钟,还有能响起动听音乐的小盒子,当然他带得最多的还是这种名叫“福寿膏”东西。据狗旦自个儿讲,吸了这东西老人可以延年益寿,孩童可以强身健体;后生们吸了这东西就像吃了“金枪不倒丸”,能夜夜让媳妇快活地做神仙。姑娘们吸了这东西会越长越漂亮,将来能找个好婆家。当村人好奇地问起狗旦这些年的发家史时,狗旦尖着嗓子神秘兮兮地对孤陋寡闻的村人说:“活人活到我这个份上,就是死了也不亏!你们当中谁见过真龙天子,咱们当今的光绪爷?”
狗旦这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村人心头,把刘王坡所有的头面人物都给镇住了。不管是刘姓的还是王姓的,不管是家财万贯的刘金泰,还是一贫如洗的孙进财。他们无不张圆了嘴巴吃惊地看着狗旦,谁也不知道这娃在外头究竟做着多大的“官”。刘姓中的刘金南秀才有点信不过这个咋咋唬唬的娃娃,他满腹狐疑地问道:“你既然见过光绪爷,就说说他长得啥样子嘛。头上有没有长着两只龙角?”
狗旦说:“光绪爷年纪跟我差不多,长得细高细高的常年害病,脸白得就跟糊了层窗户纸似的!”
刘秀才认真算了半天对村人说:“光绪爷的年纪确实跟他差不多,看来这娃没扯慌,真得见过皇上爷哩!”
刘秀才见多识广再加上他是村中唯一的廪生又有功名在身,即然连他也承认狗旦的话是真的,其他人也就对狗旦的话深信不疑了。刘金泰先生的父亲,七十多岁的刘秋林老乡绅一改往日傲慢的姿态,老汉摸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在村中踅来踅去地当众夸起狗旦来:“咱刘家出了狗旦这么一个大官,祖上烧了高香哩!”
不管是王姓人还是刘姓人,他们纷纷好奇地问着狗旦:“你在京城做多大的官,咋好好的跑回来了?”
狗旦支支吾吾地对村人说,他在京城做的是专们伺候皇上的“官”。别看他的官衔不大,却可以面对面地跟皇上说话。
狗旦的“衣锦还乡”,让刘姓人个个都像泡了一次热水澡吃了一碗刀削面,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老族长眼看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新任族长的人选除了刘秀才外,又多了狗旦这么一个筹码。这让刘姓的男女老少们觉得族长一职非他们莫属,如今他们在气势上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这足以让后继无人的王姓家户们汗颜了。
狗旦回到村里的第三天,刘秋林在儿子刘金泰的搀扶下找到老族长家里,要求把狗旦的名字用朱砂笔写在本本上。这是他们刘姓人“光宗耀祖”的大事,这么大的事他害怕老糊涂了的王春河给忘了。本来这种事由儿子刘金泰出面就行了,可刘秋林觉得还是他出面比较合适。一来他和王春河是同辈人好说话,二来他也想见见他。如今他们在世上的日子都不多了,说不定那天眼睛一闭谁也见不着谁了。刘秋林年轻的时候也是条汉子,为了和王春河争族长一职而大打出手彼此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王春河当上族长后,两个人反目成仇,在村里见了面谁也不搭理谁。如今大半辈子过去了,都到了快要咽气的时候了。年轻时两人结下的疙瘩,这个时候不解开,难道还要再带到棺材里去。想到这些刘秋林只好亲自出马了。
当王春河老族长听说刘秋林要来家里探视时,他连拐杖也来不及拄就站在院门口候着了。见到刘秋林,王春河两眼冒着泪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紧握着刘秋林的手颤抖着,过了半晌才说:“老弟啊,我早都想去拜会你了,可就是拉不下这张老脸!世事还是你看得开啊!”
刘秋林也激动起来,他扶着王春河在椅子上坐好后,说:“年轻时气太盛,得罪你了!如今咱俩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还有啥事看不开的。谁当族长不一样,不都是为了咱刘王坡,可年轻时就是想不通这些。”
想到眼下村里的情景,王春河擦着昏花的眼睛叹着气感慨道:“我死后,咱两家人怕是又要斗上一番哩!”
刘秋林抽了一下鼻子说:“那是后生们的事,管不了这些。咱俩这老不死的,只要每天起来能晒晒日头就行了……”
刘金泰和狗旦默默站在刘秋林身边,毕恭毕敬地听着两个老汉谈古论今。王春河看了刘金泰一眼,他哆嗦着站起来用布满青筋的手指着刘金泰对刘秋林说:“这是你的二小子吧?当年咱俩争族长时,他还朝我头上撒了一泡尿哩,如今都快抱上孙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