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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为黑着脸还是那句话:“以大局为重!”
当启智野心勃勃地梦想搬到公署去住几天的时候,刘王坡却热闹开了。
进财正在四处联络戏班子准备在村里唱几天大戏,祸害人的鬼子终于投降了,这是难得的好事。村人熬了多少年才熬出头,纷纷要求唱大戏庆贺一番。进财也有这个想法,他正想扫扫这几年的晦气,让村人重新振作起精神把日子过好。
进财已经老了,老得走起路来都心慌腿软。尤其是秀秀和苦根死后他连饭也吃得少了,往日能吃一大老碗干面的他,如今只吃小半碗就饱了。他年纪大了,不定那天眼睛一闭就醒不来了。联络戏班子唱大戏,也许是他在族长任上最后一次给村人办差了。进财办起这事来格外尽心,原本一些琐碎的小事打发后生们去置办就行了,他不放心这些毛手躁脚的后生们,亲自张罗着操办。事无巨细,请哪套戏班子来唱,价钱多少,名角有哪些人,他都要一一过问才行。在这个全舜地都喜庆的日子里,各大村子都在联络戏班子唱戏。直到中秋节前的几天,进财才定下一套戏班子。
戏班子来到村子里的当天,后生们就在祠堂外的空地上搭建好了舞台。夜里就唱了一处《卷席筒》,让村人过了一下戏瘾。第二天晌午,当戏班子准备唱《狸猫换太子》这处名戏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演皇上的行头了。行头确定无疑是在村里丢失的,演皇上的是位四十来岁的名角儿,决不会为丢了一套戏装而说慌。他明明把全套行头拿出来放在了舞台后面的柜子上,当他洗完脸准备化妆时行头却找不到了。来看戏的即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人多手杂,有人占便宜顺手偷走行头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这是一套演皇上的行头能值几头牛的价钱,丢了再置并不容易。戏装是在村里丢失的,传出去会败坏村人的名声。无奈之下进财只好从祠堂的公款里拿出几十块银元赔付了事。《狸猫换太子》这处戏是演不成了,只好临时改演了另外一处戏,好歹村人并没找戏班的麻达。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正是这套丢失的演皇上的行头,在后来的日子里竟要了敢为的命。
唱完戏紧接着是种麦子的农忙季节。进财老了已经干不动这些粗笨的农活了,好歹苦娃心痛他,主动从民兵团退出来回到家里来帮他种地。鬼子已经投降了,苦娃无须再待在民兵团,回来把庄稼营务好才是一个农民将来的出路。
进财手把手地教苦娃犁地、摇耧,根据田地的好赖教他设定麦种的稠细。这天清晨进财一大从被窝里爬起来,准备吃上一口东西就和苦娃上地里去。当他蹲下来洗脸时突然觉得身子有点不对劲,具体是哪达不对他也说不出来。当谷氏把做好的荷包蛋端进来放到桌子上时,他只看到谷氏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在说啥。他往脸上撩着水,却听不到水的响声。这一刻进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聋了,他眼睛还没花,腿脚也还能动,耳朵竟会好端端地聋掉。进财不相信自己一向灵敏的耳朵一夜之间竟会失聪,他伸出手狠劲拍起来,拍得自个儿的手掌都红了,依然听不到响声。进财身子一软跌坐在了炕沿上,他已完全进入到了一片寂静无声的世界。苦娃扛着犁站在院门口等不到他出来,回到窑里叫他。他看到苦娃的嘴一张一合,耳朵却是啥也听不到。谷氏站在窑门外眼里含着泪对苦娃说:“你爷,耳朵聋了……”
一个垂暮之人一旦耳朵聋掉,也就活不了几年了。苦娃从窑门外跑进来抓着爷爷的手,一口一个爷地喊着。进财已经听不到孙娃在说啥了,他只能咧着嘴微笑着来回应。苦娃红着眼睛独自一个孤零零地到地里忙活去了。
进财耳朵聋掉的这天清晨,大豹意外地下世了。他黑里喝了一碗包谷糁子躺下后,第二天再也没醒过来。刘王坡曾经的头面人家,如今已经没有后人了。进财尽管耳朵聋掉了,还得张罗着去操办大豹的后事。村人站在院门口跟他打着招呼,他只能以微笑去回应他们的问候。
这一天全村人都知道进财的耳朵聋掉了,当村人问他:“老族长,吃过了没?”进财以微笑回应;当村人再问他:“敢为回来看你了没?”进财还是微笑。村人猜测族长的耳朵聋掉了,只是这人要强嘴上不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