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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若有似无地下着,白色覆盖了周边屋顶与街道,白茫茫一片看起来草木尽萧疏,但偶尔路边看到一串串挨墙角野生的小朱红果,倒是有些林花明日将开的春暖期景。
她披着一件窄袖玉带堇缠臂的狐裘、撑着一柄黑白竹伞独自来到郊外南山寺,这里有一棵每逢七月初便挂满木刻铭版的榕树下,树盖如冠,积压的白雪中掺杂着垂落的红线,树下倒是干净整洁,没有滑腻湿沾的积雪与淅沥的泥渍。
早些年有富贾看中这边的地势欲修庄院,为此不惜花了大价钱修了一条路,为妆点周边路景,这棵难得一遇的百年茂枝虭根榕树下也用青石铺平展圆坛,设下神坛石阶,虽说后来因为秦国各种政策与土地改革的原由搁置下了,但修好的地段倒是引来不少人游驻祈愿。
雪下得小了,再加上有树盖遮挡,陈白起便收起了伞放在一旁驻着,她衣裾迎风轻扬,方静立了一会儿,身后便传来沙沙踏雪而来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到从雪中走来的一身青袍鹤氅男子,发如墨染披于背,以一根素简的玉簪起,岁月仿佛十分优待他,清雅如歌,风月如琴,他依旧是那样的风神俊秀,尤其那一双与玉墨交织映辉的眸子,微微一弯,仿佛连冬日的寒风都绕指柔了。
“好久不见。”
他顿步,朝她笑了笑,四月南风山棠红,转瞬便是一段不逊春日暖阳的美色。
陈白起看到他,分神了一瞬,最后亦扬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曾见过他这种模样了,明清月朗之人,何故被世俗的烦愁枷锁牢牢困住了手脚?
若他能日日舒心安详,明媚而畅怀,便该是这般春山如笑、骨青髓绿长美好的样子。
“倒是长高了些。”
也更好看了。
那被光渡柔和的面部线条少了几分少女的稚气,反而似芍药最烂漫璀璨之际,秀眉霜雪颜如桃,眸含朝烟,她成长得比他想象之中更好,亦更令他心动。
他描摹着她的脸,那样细致而温情,不敢用太贪恋的灼热目光,所以他有分寸地克制着自己激昂的情绪。
陈白起笑道:“五年多了,自然不能还是一副黄毛丫头的样子,倒是姬大哥,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在他眼中,她此刻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真实与鲜活,一点一点填补着过去的日日夜夜压抑着不能相见的遗憾与渴望。
他表情柔和而温情,思及什么,他内疚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有收到你的来信,但从未回过你一次,你可曾怪过我?”
她一直在等他,他知道的,因为她从不吝啬地告诉着他,若非如此,他恐怕会惶恐不安地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敢确定她的想法,是她一直不厌其烦地找到他,告诉他——我从未放弃过你。
“我知你难处,也知你想法,如何会怪。那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她期待地问道。
这次是他主动提出的会面,时隔数年,她曾一直忍耐着不打搅他,除了用巫族秘术按时送信件之外,并无其它手脚,她尊重他,按他的意思去完成他的“报恩”,现在他主动来相约相见,她自然认为他是想通了。
提及这个,姬韫神色一滞,勉强一笑:“……快了。”
那就是说,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陈白起看不懂他这个神色,却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试探性地问道:“姬大哥,可是遇上难事了,你这次来找我,只是单纯与我会见一面?”
虽说有些失望,但她更担心他有事瞒着她去独自面对危险。
姬韫见她真情流露的担忧,心中一暖,他本迈上台阶,从细雪中走入树荫之下,与她相立而站,他走近她,却又不敢靠太近,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拔离开,落在挂在榕树上的那些线绳结祈愿铭牌上,风吹动脆铃岑岑,虽说一早就打好了腹稿,但话到嘴边还是有些涩然道:“白起,周国注定是要被覆灭了,无论他们再怎么挣扎,这场混乱百年的战局终是赢不回来了。”
他说的事陈白起并不意外,她发散的暗探遍布各地,对时下各国各地的分布局势亦是一手掌握,周国的处境亦早有预料,其实周国一开始便走错了棋,选错了盟友来坑,若说楚国是山林中最豪横的霸虎,那赵国便是那沼泽地中最阴险狠毒的狼,与虎谋皮或许会输得狼狈,可若与狼共舞,只怕会吞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