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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的京都,邺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绚美,生机活力,似已变成一滩死水,渐渐没了生趣一般。
这是宇文若君再次回家后的感觉,明明好几个月前从邺城逃离之时,城中大小街道上还依旧是人马涌动,川流不息,即便朝中发生一些列巨变,都无法影响到北齐这座最繁华的都城沉浸在奢靡的美梦中,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当靠山王府被查抄的那一日,王府上下一百口人一夜之间从功勋之族沦为阶下之囚时,侥幸逃过一劫的宇文若君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一群国府军士抓走却又素手无策,而那些平日里与父王‘交好’的同僚们,不但袖手旁观,有的还乘机落井下石!
曾经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靠山王宇文懿,被昏君和佞臣构陷谋反,一昭之间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亲族旁系尽数受到株连!
而她,宇文若君,若非得到那位大人暗中相助逃出京都,隐藏身份偷偷前往彭城投靠父王的结义兄弟彭城刺史欧阳祁,女扮男装在他帐下成了先锋大将用以躲避追捕,此刻,恐怕也早已身在刑部大牢,受尽凌虐,又如何得以保全有用之身,伺机营救父王以及母亲兄弟呢?
宇文若君原本想寻求朝中几位同父王宇文懿一般,功勋卓著的老将帮助,希望他们可以为父王上书求情,不负人望的是,彭州刺史欧阳祁和冀州刺史韶先等老将,一听闻靠山王宇文懿被冤入狱,纷纷上书齐主为宇文懿求情,因多是手有兵权、功勋卓著的武将上书,齐主即便再如何痛恨宇文懿,也不得不暂且将宇文懿扣押于狱中,还未直接下旨赐死。
而不久后南陈与北魏大军陆续来犯,齐主便也无暇处置宇文懿了,更何况齐主亦有自己的私心。
因从幼时就听闻过宇文懿上战场杀敌之时如何勇武过人,对宇文懿是又敬又恨,再加上齐主行事虽多乖戾残暴,可心性却也聪慧敏捷,也有雄图,志在天下,可惜自负甚高,自知宇文懿之事后,一心便想超越这位被先帝御封为靠山王的当代绝世名将,成为一代允文运文、开疆扩土的雄霸之主!
而北魏与南陈的借机来犯,刚好给了这位年轻帝王建功立业的绝妙时机。
齐主认为,南陈大军虽来势汹汹可多年偏安一隅,奢靡成风,即便号称有几十万雄师,可兵在精不在多,其战力如何能与自家大军相比,实在是不足虑也!
可北魏就不一样了,虽军备、兵数远逊于北齐,可其战力却不能小觑。而在齐主心中统一天下的雄伟蓝图中,他第一个要征服的国家,就是身边的北魏!
如今北魏为伐北齐,几乎倾巢而出,就连最精锐的燕云龙骑卫都派出来了,这还不是一举消灭北魏中坚力量的最好时机么?
只要灭了北魏,顺势南下再伐南陈一统华夏,则北齐大业可成,而他,齐主宇文畴,将会成为天下共主,享天下富贵,拥绝色佳丽,看四海宾服,受万民朝拜!
所以,宇文懿暂时得活着,至少要等到他这位齐主打败北魏、驱逐南陈后再处置不迟。
这也就给了宇文若君多方周旋的时间,在投靠彭州刺史欧阳祁后不久,南陈突然兴兵来犯,宇文若君乃将门之后,虽身为女子,可宇文懿却以训诫家族男子一样同等要求训导宇文若君,让她成为了飞云铁骑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将。
宇文懿的严格甚至近乎苛待的要求,使得宇文若君逐渐成长为军中十分优秀的统兵将领,而长于军中的若君早已舍弃了一个闺阁女子的柔弱与纤细,除了亲身经历过战场之上的残酷与血腥外,也越发体会到身为苦难百姓的凄惨与悲哀,这也就越发激起宇文若君的一颗救世济民之心!
后来,南陈十万大军攻陷江淮之地直扑彭城,宇文若君竭力协助欧阳祁守城,奈何自己身为‘罪臣之女’的身份被人揭穿,监军石梁设计诱捕她,想借她之名坐实欧阳祁意图谋反之罪,好在她识破石梁诡计,在欧阳祁的暗中帮助下逃出了彭城,石梁心有不甘,一路派人追捕她,这才有了后来与高辰的那次突兀再会。
逃走前,欧阳祁让宇文若君前往冀州去寻冀州刺史韶先,也许韶先可以救得了宇文懿。
与高辰分别后,宇文若君并没有直接去冀州,反而是先偷偷潜回了京都邺城,原本以为京都会如同往日那般戒备森严,可没想到的是,不知何处传来谣言,说北齐与北魏在金邑郊外决战失利,大军溃败,齐主被俘,又有说溃败的是北魏大军的,北魏将帅多为北齐大军所戮,一时间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谣言不止,难辨真伪。
看着苗头不对的贵族们都开始陆续连夜举族迁徙,打算逃离都城了,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京都百姓人心惶惶,惊恐不安,都嚷着贵族官员们都逃出城去了,这是北魏大军要攻进都城了啊,北齐要亡啦!
没过多久,京都一片混乱,百姓们纷纷卷起包袱,拖家带口的便要逃出城去。
负责京都治安的京兆尹见大事不妙,下令士兵严把城门,立刻将百姓出逃之事禀报朝廷,可廷议几天下来,却没个真正该拍板叫准的人,这也就导致京都四处都开始出现动乱,更有恶徒借机杀人越货、横行不法;而京都商人们又乘乱囤货居奇,哄抬物价,借机敛财,京都上下早已是一片混乱不堪了!
原本,齐主出征之前曾令自己的王叔恭王宇文贽暂代监国,可这位逍遥王爷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听曲就是沉湎于歌舞美色之中,朝中大小事务一概不加理会,小事交给朝臣,大事便立刻派人呈报给齐主御览钦定,那日子过得可是快乐逍遥。
就此朝中大臣曾多有弹劾宇文贽的,不断上书给齐主,说他沉湎酒色,尸位素餐,为官不为,有负圣恩,可身在金邑附近打猎的齐主看到上书后不但没有训斥宇文贽,反而还大大称赞了一番,自此以后,无人再敢上书弹劾宇文贽了。
齐主残暴不仁,为保权利对皇室宗亲更是血腥屠戮之事众所周知,可恭王宇文贽却得以独独活下来,这不得不说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番造化了。
宇文若君虽然惊异于如今京都的所见所闻,却更加忧虑身陷囹圄的亲人,好不容易想方设法见到了“那位大人”,在他的帮助下装扮成了刑部的看门小吏才得机会入了刑部大牢,想要偷偷与父王见上一面。
可真得了时机,在牢头的带领下匆匆见面了,却早已泣不成声,父王早已没有了当年形貌伟岸、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苍老的可怕,那满头白发、佝偻身形,几乎令父女两个相见莫能相识了。
宇文若君跪在牢房门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而宇文懿则身在牢内看着自己的女儿亦是老泪纵横,若君问其父如何做才可救他性命,宇文懿回道:
若是齐主得胜归来或可免他一死,若是此战大败,则必死无疑!
若君闻言惶惶难安,将希望寄托于昏君一念之仁,实在不可为之,再加上近来京都关于金邑一战胜负之说具是风言碎语,皆不可信,横了心,便要破开牢房,将父王劫逃出狱,可刑部大牢守备森严,想要劫狱谈何容易?
加上父王执意不肯连累老友,不愿脱牢而出,更何况家族亲人尽数为人所擒,如何能走脱,便苦言劝说若君尽快离开京都,前往冀州去见韶先,并嘱咐若君尽快于韶先第二子履约完婚,以全后半生能有所依托,不至孤苦飘零。
若君心念父王安危,摇头痛哭不肯离去,逼得宇文懿悲戚交加,怒斥道:
若不听我言便不再是我儿孙,死生不复相见!
最后,在牢头的劝说和拉搡下,才将早已是一脸泪痕地宇文若君带出了刑部大牢,待她换好了一身平民衣物,便放她出了皇城外。
宇文若君擦干了眼泪,想着,冀州的韶先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自己早一步到达冀州,也许就能多一分救下家人的希望!
打定了注意,宇文若君怀揣着出城令牌,便打算尽快离开京都往冀州而去,正往城门方向而去,却在慌忙焦躁来往行人之中,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身形削廋挺直的身影,那人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甚引人注目,可他躲闪周围行人时行动不慌不忙、利落沉稳,还是让宇文若君一眼便注意上了他。
那是……叶晨?!他怎么会到京都来?
宇文若君眼中一沉,叶晨行为如此诡异莫测,这人身份果然非同一般,如今京都早已大乱,而他却在此时偷偷潜入京都,若他当真是敌国奸细,想来定有所图,这回,她不会再心慈手软放过他了!
宇文若君紧紧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动神色随着叶晨的方向去了……
我拉下了斗笠,想要隐藏住自己不断巡视周围的目光,在瞥见了身后左右朝自己瞥来的几道目光之后,心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如此小心翼翼,自己还是被人给盯上了,不免加快了脚步,尽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原本我是想越过北齐的都城邺城继续北上直往金邑方向去的,却没想到在经过邺城附近时路上遇到一些流民在传金邑之战胜负疑说,其中所言不免有添油加醋,扰乱视听之嫌,可我闻之不免心惊,便想着偷偷潜入北齐都城打听消息再说。
为了路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法设法,用身上的几两银钱换来了照身帖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战乱,时局动荡,若是遇到北齐士兵盘问,有个照身帖伴身也好比被人一把当作是敌国奸细抓起来要强。
也托了有照身帖的福,我顺利地入了北齐的都城,可才入城不久,城门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将城门看守得严严实实,已经是戒严状态,许进不许出了。
我抬眼瞧着这座有着数百年沉淀,曾无比繁华富庶的都城,这里的华美与绚丽都是北魏都城所远远比不上的,只是很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这座无比繁华和富庶的都城,周围却早已溢满了颓废与低沉之气,百姓脸上的惶恐难安,将士眼中的惊慌沉敛,官员眼中的空洞无神,这种腐朽的气息,仿佛都在昭示着一种即将走入毁灭的宿命……
我的目光还是被城角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印记所吸引,当仔细查看那枚印记时,心中既有惊讶,更多的却是狂喜,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印记是陈家商号的徽记,虽然知道陈家商号遍布天下,可在这北齐的都城邺城中再度见着了,心中更多的是怀念和感慨。
既然陈家商号在此,那我打听消息的途径也便有了。
循着这些隐蔽而有起着联络作用的徽记,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便找到了属于陈家产业的商号。
如今京都人心浮动,皆不太平,市区的店铺多是早早地打烊,也就只有那么零星的几家店铺为了生计还开着小门做着几桩零碎生意,而这家商号不仅还未关门打烊,还敞开大门,似毫无畏惧。
当我走入这家商号时,看到屋子里除了招待客人的桌椅外,其余摆设全无,也便知道为何店家会如此大胆了。
招待我的事一位恭谦有礼的老者,我摘下了斗笠主动与老者打招呼,抱拳一礼,道:
“敢问老者可是这家商号的管事?”
老者见我模样虽然狼狈,但人却儒雅温文,彬彬有礼,嘴角笑意更浓,言道:
“却是小老儿,只是近来光景不好,商号早已不接生意,小哥只怕白走一遭了。”
我微微摇头,笑着言道:
“多谢管事,只是我此番前来并不是做生意,而是有要事寻贵号家主,还请管事多多通融。”
说完,便将一张画有鱼符的纸递给了老者。
这画中‘鱼符’是我按照陈小鱼曾给的一块令牌所画,只有此番奉旨监军,中途流落在外,那令牌也着实没带在身上,可令牌的模样我还记得,便将它画下期待能有几分作用。
老者见到画中‘鱼符’眼中颇为惊讶,双手接过这张纸又再仔细看了几遍后,收起纸张后,语气比方才更加恭敬有礼了,道:
“公子来得不巧,家主今日恰好不在商号,明日方得回来,公子若是有急事还请留下落榻所在,明日小老儿定于家主一道前去拜访。”
我想着如今暂时出不了城,而自己也并无下榻之处,再加上自如今正在亡命,即便暂又住处如何能随意说将出去,随即言道:
“怎敢劳动贵号家主,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再来拜访也便是了。”
未多做停留,戴上了斗笠,向老者行礼告辞,老者亲送我至门外,相互道别之后,我便匆匆离去。
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给盯上了,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我故意躲走了几条街道,发现那几道目光依旧时,我便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被人盯梢了。
看来,这北齐京都形势也是不容乐观了。
我微微蹙眉,不禁有些懊恼该如何甩掉身后这几个恼人的跟屁虫,虽然不知道他们受谁指使,无论是谁,我都不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边保持速度向前走着边探查前路,想要寻到最佳时机逃脱,却在一个转角处被人一把拉进了一处人群寥落的小巷。
我吓得正欲喊叫,却被那人死死地捂住了口鼻,将我困在墙边,当与那人对了照面后,我没有喊叫出声,只是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眼前这人,顿时感慨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宇文若君?!
“别出声,跟我来!”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松开了捂住我口鼻的手,转身在前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