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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彼岸花成片凋败,化成枯瓣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舞,妙妙看着这些像丝带一般的残叶,蓦然想起,曾经在忘川之境,也有过这样的花。
那是朱红的歉意吗?如果真是歉意……又何必一再伤她?或许,朱红的心魔就是那时候种下的,他的歉疚,给的是那个一无所知的纤纤,他的狠戾,才是在凡尘中打滚磨砺而成的本性。可是是心魔壮大,他渐渐迷失了,曾经的寄望,都变成了绝望的泡影。
这一仗,他输给了自己的。
妙妙拉着阿木的手,神情冷肃,仿佛想到了很不开心的事。
阿木捏了捏她的手背,将本命法宝系在了她右手的小手指上,他听见妙妙有些痛苦地说着:“当我还是韩明珠的时候,看见猪血汤就想吐,闻一回吐一回,娘亲还以为我是对当归反感,曾劝了好久,终于作罢。现在想起来,也许,我讨厌猪血汤,也是因为他……”朱红,猪红,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令小明珠痛苦不堪。
心上盛放的花,是看不见叶的花,朱红此人就是这样,自顾自地做着一些不可理喻的事,自顾自地感动着自己。明知道,有些错是弥补不了的,明知道他这样没有意义的纠缠是无济于事的,可是他还这样。他原本不需要说对不起,他原本,可以令柳纤纤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他,因为纤纤初初信任的人,是他啊。
游丝谷被这场浩劫夷成了平地,各门损失惨重,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为着死去的徒儿,为着遗落的法宝,可是谁也没再遇见所谓的机缘。众人都羡慕离凰宫。离凰宫此次参与试炼的弟子不多,宫主的亲传弟子更是一个个毫发无伤,赫连歌和史留名更冲破了几重境界,一跃成为元老级的修为,有这两人坐镇,离凰宫大可以耀武扬威几千年了。
赫连歌身边依旧围满了来自各派的女弟子,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然填充了许多别的东西,曾经轻浮风趣的他,终于沉静下来,拿出了上位者的架子。可是这一套非但没让那些女弟子望风而逃,反倒赢得了不少赞誉,连端方君子这样与他格格不入的词都套用在他身上。
久违的得意之感并未如期降临,赫连歌的眼角余光瞥见妙妙,心底情绪摇荡,竟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妙妙由始至终未看他一眼。
水千湄被朱红拍了两掌,全凭玉玄真人的灵药才捡回一条性命,她看看璧影并立的妙妙和阿木,又看看被姹紫嫣红环伺的赫连歌,一时心如死灰。曾经惊鸿一瞥,她对阿木动了心,可是这份爱慕竟没有机会展献给任何人看。她将这份嫉妒憋在心底,连同一惯的骄傲与自尊,可是朱红轻易便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云镜谷的谷主看见自己的首座爱徒,心间一阵凄苦,却见水千湄怔怔地望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似的,良久,才颤声唤道:“师尊,徒儿对不起你……”说着,竟将长剑倒转,刺向了自己的心口。云镜谷谷主大惊,正要出手,却见一道冰凝的剑花锁住了水千湄的剑势,刺骨的寒意逼来,令水千湄手腕一痛,长剑便当郎落地。
水千湄看向了对面的妙妙,妙妙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水千湄厉吼道:“让我死,我金丹已碎,再无颜面对世人,让我死!”
妙妙却拉了拉阿木的衣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她对水千湄的所作所为并无好感,但她也不希望这个无辜女人血溅当场,她讨厌水千湄看向阿木的眼光,但也只是讨厌而已。
云镜谷谷主扬起的巴掌落在水千湄苍白的脸上,她怒斥道:“混帐,你当你师弟是白死的么?没有修仙的时候,你不也一样这么过?没有金丹怎么了?不能再重新修起来?我平时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水千湄“哇啊”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空谷里回荡,根外响亮。
百岁峰依旧宁静如昔,它与对面的青冥峰相望,却平添了许多瑰丽之色。这场试炼,并未给它带来任何实际的影响,绿草青山之间,依旧鹤肥鱼鲜,灵兽在门口从容地走来走去。谢轶言身为大弟子,自然要带领弟子们清理残局,而妙妙和阿木则一早回到了玉玄真人身边。
玉玄真人下厨,为二人多煮了几道小菜,又在未名居前摆上了新制的石桌。
三人一桌,仍像从前。
只是玉玄真人再也无法把妙妙当徒儿看待。
她端着琼酿的手有些颤抖,嘴皮子挣扎了好久也说出个完整的句子,倒是妙妙利索地为她夹了许多菜肴,妙妙看着玉玄真人笑:“师尊,我和阿木说好了,再过一个月,就下山。按照以前的约定,我们要去丰都一趟,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玉玄真人“啊”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你们还要回来?我、我没有听错吧,二位上仙……”
妙妙扶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师尊永远是师尊,妙妙永远是师兄从山上买回来的万云渺,玉珩宗永远是我的家,师尊莫要想歪了。从前归从前,现在归现在,我还没有好好地孝敬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她顿了顿,情真意切地望住了玉玄真人的眼睛,“我们会回来的。”
玉玄真人道:“那为何还要去丰都?阿木他明明……”他明明魂魄齐全啊。
妙妙与阿木对望了一眼,阿木截口道:“去走走,妙妙从来没出过山门,现在有机会,正好带她出去看看。”
去看看山川河流,去品品天下美食,去借本往世书,回味一下曾经,怎样都好。
阿木斟满了酒樽,殷殷笑道:“到了明年此际,师尊说不定就能抱到小徒孙了。”
妙妙红着脸,低头咬着一只烤鸭腿,全当没听见。
湘妃林又被天雷劈了几回,幸存的树木已然不多了,玉玑真人领着众人从法阵里出来,一个个面露菜色。这一路,抱怨声层层叠叠,多半是想死皮赖脸要求玉珩宗赔人的。玉玑真人甩着袖子哗哗响,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胡闹,我们玉珩宗弟子折损最多,又由谁来赔?进去之前就立了死状,现在想不认?你们别以为我好欺负!”
有人高声道:“谁管你死不死,我们是立了死状,但上面也写明了,谷里的机缘各自分派,现在一把雷把东西都烧焦了,你倒是赔我们啊?我们散修可不像你们这种宗门大派,有祖师爷庇佑,牛气得很。别人触雷就死翘翘了,你倒好,得了个大即将升仙的大弟子,呵呵,有福啊!”
说起谢轶言,玉玑真人心头也是一片苦涩,可是万般无奈,又当说与谁人听。
他窝了一肚子火无所发泄,即扬起手掌,一掌往路边的紫竹上削去,却听“咯嚓”一声,剧痛扎进眉心,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经过几番天雷洗劫,湘妃林的树木石头都已变成了仙器级别的法宝,他这一掌下去,用尽了全力,结果却折了自己手。
人又不是瞎子,大好的机缘就放在眼前,谁还管身处之地是不是游丝谷,一大波人争先恐后地扑进了林子里,顿时,阵山就只剩下了玉玄真人一人而已。玉玑真人气急败坏地跺脚:“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这是我玉珩宗的地方,你们不可乱来!”可是那群散修哪里肯听他的。
林子里渐渐传来了喝斗之声,腥腻的冷风吹过来,带着令人作哎的湿稠,玉玑真人喊哑了嗓子,也无一人出来。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曾经温文的脸上浮出一丝古的笑意,跟着,他转过身,将被雷劈过的硬砖一块块地装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极上防御之阵,历数千年而不破,今次却被一群贪婪无道的人拆得七零八落。
谢轶言看着师尊疯狂地搬着石头,原本冰冷的表情就更冷了。他捏紧了手中的柔荑,却听耳边一声痛呼。
公孙四两道:“你有病啊,我又没说要逃,你带我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我喜欢吃东西,不喜欢搬砖,别想让我做粗活,我很金贵的。”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是魔界无界堂的堂主了,手下虽然没有伙计千千万,地位却也是不容小觑的。
谢轶言松开她,指着玉玑真人的背影:“你看看。”
公孙四两不满地道:“一个老头子,又什么好看的?他元寿快尽了,一直不能突破的话,活不了几年。”说罢,转身欲走,却又被谢轶言捉住,她有些羞愤地跳起来,道,“那些石头是很金贵,但我手上已经有很多了,一点不稀罕……”
谢轶言指着玉玑真人手里的石头,很认真地回过头,道:“那两排牙印是不是你的?”
公孙四两一愣,旋即老脸一红,飞快转过身,抛下谢轶言风一样地走向玉玑真人,随手夺过了玉玑真人手里的砖,面不改色地张大嘴囫囵吞了进去,没等谢轶言反应过来,就闪身往竹林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没事了,我很忙,先出去了。”
谢轶言愣了一下,突然跟上来:“你忙着什么?我帮你忙!”
公孙四两皱眉道:“忙什么?当然是忙修炼啊,我吃了个这么样的废物,不消化消化怎么行?”
谢轶言道:“那更需要我帮了。”竟又握住了她的手,公孙四两想挣扎,却听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是你吧?那只脸尖尖的,长了两撇小胡子老鼠?一百年前,我拼尽灵力救下了你……你不该好好报答报答我么?”
他真的是小夜子!随着赫连歌和史留名的回忆苏醒,他的回忆也被补全了,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公孙四两尖叫:“你才脸尖尖。”
谢轶言却道:“脸尖尖才好看,现在你倒变丑了。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