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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纸墨稍干,宫中来催促的小宦官已经来了几次,众人如对大宾式的将写了遗诏的纸封好,递给内侍带回大内。
这一次又等了半个时辰,一个太监过来传旨,匆忙而来,匆忙而去,只传了一句话:皇帝曰:可。
这一下所有人松了口气,遗诏成,皇帝尚在,现在就等看事机是否有反复,皇帝是不是能挨过这一关,又或者等着正式颁布遗诏了。
内阁诸人没有人担心太多,他们是大学士,就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也没有把前朝阁老尽数革退的道理,更不会因为猜忌而诛杀大臣。
所以太监们有的担心,内阁大学士们却并不曾有。
顾秉谦是最为担心的一个,天子可能不会尽换阁老,但把他这个首辅换掉却是最大的可能。
冯铨看看阁中同僚,脸上露出冷漠的微笑。
他是最清醒的一个,现在也是自己最危险的时刻。
在阁中一片松懈的时候,冯铨自己悄然出阁,外间已经有他几个心腹在等着。
“诸君不必打探消息了,若大事出,必有确切消息。”冯铨沉声道:“学生也要回家等消息,并且打算辞官回乡。”
“阁老似不必如此?”一个礼部郎中道:“新君即位,内阁可能有更迭,或许阁老能再进一步呢?”
“妄语。”冯铨冷冷评判一句,说道:“这时候还想再进一步,能回乡冠带闲住就算幸运了!”
众人不敢再说,冯铨微微一笑,步行出左掖门,他的家人带着轿子等在外,待这个阁老上轿,轿班起行,内阁之中,却是冯铨第一个出宫。
至晚间,魏府来人请冯铨到魏忠贤府邸议事,冯铨断然拒绝,推辞以头痛病发,要留在府中静养。
而冯铨自己则在灯下写辞职疏文,他的夫人大家闺秀,亲自在一旁侍候文墨。
“夫君何必如此?”夫人舍不得丈夫一生功业尽弃,劝说道:“信王也未必就会对旧日阁老怎样?”
“你知道什么。”冯铨道:“信王深恨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和记张瀚,那是旁人蛊惑的,一个就是厂公,张瀚还在厂公其后。信王恨厂公,其实更多是惧。”
“为什么呢?”冯夫人掩口惊呼,说道:“厂公对信王没有什么开罪之处吧?”
“当然也是信王身边人蛊惑么。”冯铨无所谓的道:“信王身边的人要出头,魏公公是当之无愧的靶子,不打他打谁?张瀚,是图财。对魏公公,是谋其权势。而信王尚小,耳根软,早就成见深植,想扭转是不可能的事。特别是,皇上用厂公,自信能压的住。信王敢用吗?若皇上遗诏明言,以厂公和内阁诸阁臣为托孤之臣,则厂公还有机会,有遗诏大义在手,内廷外朝权势和厂卫相加,能把禁军和三大营的人压下去。而遗诏上没有只言片语,信王一入宫,大权在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厂公,此事没有别的可能,只有这一种结果。”
冯铨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语气中似有金石之音。
他的夫人也被吓住了,此时已经顾不得荣华富贵,也低声道:“听夫君这么一说,果然险之又险。若留京,两边斗起来,很可能会有大变!”
冯铨大为赞同,连连点头。他也不知道历史上魏忠贤是那么草鸡,简直不堪一击,被信王轻松夺权,党羽四散,魏忠贤带着财富上路,匆忙赶往凤阳,还想去凤阳做个富家翁,半路上被追住,勒令“自尽”,诺大阉党,轻易的败在了刚即位的十七岁少年的手里。
这其实就是集权后皇权的威力,一切异已势力如遇到烈日的冰雪,看似强大不可一世,其实很快就会消融。
冯夫人又道:“新君要即位,你在这时走,会不会也有关碍?”
冯铨笑道:“不碍事,最近我故意和崔呈秀闹别扭,就拿这事当借口,只当我是负气被逼辞职离京。等将来大事底定,尘埃落下,没准为夫还能再回京为官呢。”
其妻叹服,说道:“夫君真是智量如海。”
冯铨心中其实也七上八下,但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此时辞官回家是唯一可行之策。至于将来会不会被清算,很难判定,如果天下大事没有剧烈的改变,他的人生未必会走到终点,但仕途肯定是没救了。
可怜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庙堂竟争十几年,最终却落得个这般下场,也真是可惜可叹。
在这种自伤的情绪下,辞官的奏折果然也写的相当悲惨凄苦了。
……
冯铨回家写奏折的时候,魏府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魏忠贤的心腹党羽。
听到皇帝病危的消息,众人无不扼腕哀叹!
由不得他们不哀伤,天子在,客氏在,魏忠贤就在。
魏忠贤在,权势只会越来越大,地位会越来越稳固。
虽然大明的权阉都是攀附在皇权之上,但魏忠贤已经有凌驾刘谨汪直等人的势头了。汪直当年不过是御马监太监,执西厂,已经令群臣畏惧,内廷之中,实力相当的弱,连司礼太监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