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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侯原本“慈爱”的眼神变得锐利,“胡元接到的所谓亲笔信,是你的手笔吧?谭咸一向目下无尘,哪会把胡元那死太监放在眼里,更不会写信给他,邀请他到谭家庄做客。”
太监这样的阉人,残缺之人,谁会看的起。自命清高的文官们,哪个愿意跟太监扯上干系呢,都嫌丢人。谭咸是清流中的佼佼者,根本不屑和太监打交道。
青雀迎上他的目光,慢吞吞道:“谭咸喜欢用赵体,书法温润娴雅,轻盈流动,满纸的书卷气和富贵气。巧的很,我日常所用,也是赵体。”
武定侯真是又惊又怒。祁保山父子明明已经全部丧命,并没听有孙子留下来。祁青雀这所谓的亲孙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不只做到了广威将军,还精通书法,能用谭咸的笔迹骗胡元!祁青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祁震当年横空出世,虽是让人意外,却也不致太过惊讶。毕竟他只是祁保山的仆从、义子,并非亲生。可是眼前这祁青雀,不是祁震的义女么,怎会变成祁保山的亲孙女?义子的义女,和亲孙女,差别可大了去。武定侯神情变幻不定,脑子转了又转,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是,越想越觉可怕。
收复河套的三位英雄齐聚谭家庄么,祁青雀,你意欲何为。
“龙虎将军膝下,有两位爱子。”武定侯努力挤出丝笑容,谦虚的询问青雀,“一名祁瑛,一名祁珏,都和龙虎将军一样骁勇善战。不知祁将军的父亲是哪一位?唉,想起令祖、令尊的风采,真是令人唏嘘。”
先弄清楚眼前这丫头的来历,再慢慢想对策吧。武定侯打着如意算盘,神色极为殷勤。
青雀静静看着他,眼眸中满是轻蔑之意,“赵侯爷,你旁的都不必问,这便收拾收拾,跟我上谭家庄!谭咸、胡元都等着你呢,望眼欲穿。”
“放肆!”武定侯忍无可忍,挑起眉毛,一声怒喝,“论军阶,论辈份,且轮不到你对我指手划脚!祁青雀,我怜惜你是故人之女,对你心存善念,再三忍耐,你莫要得寸进尺!”
你一声上谭家庄,我堂堂武定侯就要跟你上谭家庄啊,他奶奶的,你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武定侯身材高大、相貌威严,发起脾气来,还真有几分吓人。青雀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若识相,这便跟我上谭家庄,了结往日恩怨。你若不识相,莫怪我辣手无情!”
“赵越,当年的真相若是公之于众,你武定侯府之人还有脸出门见人么?赵家威望掉到地上,家族受辱,族人受辱,你便是罪魁祸首!”
武定侯阴骛的看着青雀,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戾气,“当年有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么?我身为总兵官,身先士卒,从未失职。风沙太大,以致大军迷了路,不能及时赶去援救你祖父,并非我的本意。祁青雀,你要拿出这陈年旧事诋毁于我,真是不知所谓。”
青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清脆拍拍掌,“带进来!”一名校应声而入,身后跟着名低头哈腰的男子。这男子衣衫褴褛,看样子是名贫苦百姓。
“的胡二,见过将军。”衣衫褴褛的男子行过礼,一脸谄媚的看着武定侯,“侯爷,太平王给您的谢礼,可收着了?太平王一向守信,你让着他多打几场胜仗,他亏待不了你。”
武定侯听了这话大恼,眼睛瞪的铜铃一般。流民头子程蔺,自称“太平王”。这胡二分明是无耻人,受了奸人指使,竟想要指控自己为收贿赂,纵容流民为祸。他这疯话出来当然没人信,自己也不会因此被治罪,可是究竟于自己声名有碍,更会招致朝中的猜忌。自己才吃了败仗,眼下万万不可大意。
“无耻人,谁认得你!谁认得什么太平王!”武定侯怒斥。
胡二咧嘴笑,“别介,官匪一家,官既是匪,匪既是官!你不是想让这仗打的年头久儿,好多吃军饷,好拥兵自重么。太平王懂这个,你放心。”
“你先打几场败仗,好似太平王很厉害、很不容易对付似的。然后你再接着跟朝廷要兵要粮,得到的好处可就多啦。”胡二一脸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屁话!”武定侯呸了一声,“谁不想打胜仗,想打败仗?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胡二拍手笑道:“有啊,真有不想打胜仗的人!心怀怨望的将军,便是不想打胜仗!听侯爷你曾经立下大功,朝廷却不曾晋封你为国公?功大赏薄,你心存不满,难免,难免。”
武定侯魂飞天外。“心怀怨望”,这四个字真是可以要人命的,知道么?功大赏薄,心怀怨望,这话若是传到朝中,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治罪,总难免让陛下生出疑心。
我赵越风光了大半辈子,不能在这的阴沟里翻了船。祁青雀,你到底年纪不懂事,以为这伎俩便能唬住我了么,休想!武定侯脸上闪过丝狠厉,蓦然腰刀出鞘,雪亮的长刀在空中卷起一抹光弧,霸道的劈向胡二!
胡二一动不动——他不是镇定,是吓的傻了。校也跟着拨刀,口中嚷嚷着,“赵侯爷,你这是杀人灭口!”青雀一声长啸,迅疾无比的自腰间抽出宝刀,挡在胡二颈前。
武定侯显然是想一刀致命,故此毫不留情的劈向胡二脖颈。青雀后发而先至,宝刀无声无息的挡住了武定侯的突袭。
胡二僵着身子,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他的正前方,武定侯和青雀持刀相向,瞬间功夫,已过了数十招。胡二只觉得刀光剑影,寒气逼人,吓的闭上了眼睛。
“咣”的一声,胡二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见半截雪亮的长刀斜飞出去,少女将军傲然站立,武定侯脸色铁青,手中握着半截残刀。
飞在空中的半截长刀凄厉的落了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武定侯呆立半晌,忿忿将手中半截残刀掷在地上!
“你是人是妖?”武定侯伸手指着青雀大怒喝问,“以你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有这份功力!”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能战胜自己手中这把长刀,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青雀宝刀回鞘,神色傲然,“知道什么叫做天才么?我和我祖父一样,都有过人的天份!”
祁保山毫无家世背景,只是普通农夫之子,却是所向披靡,年轻成名。早在他年纪轻轻、声名雀起之时,已被视作不世出的天才,青眼相看。
武定侯想起祁保山的英勇,神色一滞。
青雀指指胡二,“宁国公已经下令招抚,不日便会有自动投降的流民入城。到时他往宁国公面前一告,武定侯,你会被立即下狱。到时候,普天之下的官员、百姓也会明白,京营连流民都打不过的原因。”
打不过蒙古人,打不过女真人,还打不过天朝的流民么?流民大多是平民百姓,根本没有作战经验,也没有受过作战的训练。要是连流民都打不过,真不知道武定侯你这样的将军有什么用。
武定侯目如土色。本以为祁保山父子全部战死,从此以后这家人可以忘掉不提。谁知二十年后会冒出位祁保山的亲孙女,如此咄咄逼人!她这副模样,分明是不毁了自己便不肯罢休。
“我跟你去。”武定侯认命的道:“等到你见了谭咸、胡元,便会知道当年的真相。祁将军,我是坦坦荡荡的大丈夫,生平从没做过亏心事。我不怕跟谭咸、胡元当年对质。”
谭家庄。
秋雨连绵,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宽大轩敞的西偏厅中,一名相貌清癯秀雅的老者枯坐桌案前,神情淡然。他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青布道袍,足登青底朝靴,洒脱飘逸。
他对面坐着位中年人,衣饰华丽,模样奇特。他这个人吧,乍一看上去像女人,可是细细看,又像男人。看了很多遍之后才发觉,原来他是太监。
这两人,青衣老者是谭咸,太监是胡元。
外面的雨越来越急,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很有些吓人。胡元焦燥起来,“老谭,你给个主意!我被骗到这儿,可全是因着你!”
谭咸也不转头看他,淡淡道:“你若有脑子,便知道我不会写信给你,更不会邀请你到谭家庄做客。我谭家世居于此,向有清名,怎会结交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