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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一刻不停的从天上飘落,这一场迟来了太久的夏雨已经持续三天了。临安城内外的百姓在经过了第一天的激动和兴奋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场雨,似乎也预示着大宋朝在持续了足足数月的闹哄哄之后,终于开始有要回归正常的模样了。
雨始终下的都不太大,蒙蒙细雨将整个临安城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雨雾中,洗刷掉粉尘,聚满河湖,让临安城处处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光滑的石板小径,湿滑的青苔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重新长了出来。稀稀疏疏的行人撑着油纸伞在这迷蒙的雨雾中踏着小径匆匆而过,三五成群的小孩儿在雨雾中奔跑嬉闹,衣衫浸湿;烟雾氤氲的湖面,迷蒙的苏堤,深翠的杨柳,几点颜色各异的花油伞点醉其中,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娇笑。
整个临安城,这个时候更像是一副放置了很久的水墨画突然被注入灵魂,变得生机勃勃,空灵而鲜活。
青绿的小巷中,几顶轿子匆匆而过,最终在一栋巨宅前停下。高高的门楣上两个硕大的金色大字赫然在目,温府。
一个穿着青色锦袍身材高大的富态中年人站在宽大的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良久。在他身后是一溜穿着皂色杂役服饰的小厮,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眼见几顶小轿在大门前停下,十余个小厮变戏法般拿出十几根粗长的竹竿,唰的一声打开,然后疾步走到门廊前各自站定,唰的撑开,却是一块巨大的锦缎,将五六顶轿子头顶上同时遮住,原来是用来遮掩雨水的。
“哈哈,逸轩兄、度平兄、望之兄、平湖兄、逸景兄,可是让岁昌好等啊。”
见到府中小厮已经将那烦人的雨水都遮住,温良恭大步走下台阶,笑着道。
随着轿帘掀开,五个穿着各色锦袍的中老年人出现,他们对头顶上没有任何雨水落下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见到应下来的温良恭纷纷抱拳回礼。
“岁昌兄。”
“哈哈,岁昌兄。”
“温老爷。”
“温公!”
......
从各自不同的称呼上,就能看出彼此间关系的亲近远疏以及各自的地位。五人中,能偶直接称呼温良恭表字的只有最先下轿的两个老者。
这两个老头,年纪显然都要比温良恭大上那么一点儿,甚至头发都已经有些斑白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宽耳大的半百老者,如果不看他的那大肚子,倒是很有些不怒自威之势;走在这老者后面的则是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人,仅仅看面相却似乎要比温良恭还要年轻不少,显然是保养有道,只是不知为何头发却是未老先衰。
其余三个穿着锦袍的男人都站在他们两人身后,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超过两人一步,显然都是以这两人为尊的。
面宽耳阔的半百老者,是如今临安城最大的粮商,钱恒铎。钱家世代经营粮贸,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横跨各行各业,前不久甚至将手伸到了酿酒上;那身形削瘦的中年人,则是临安府的另一大粮商文山南了。
温良恭、钱恒铎、文山南三家,温良恭娶的是钱恒铎的妹妹,文山南的儿子娶了温良恭的女儿,钱恒铎的儿子则又娶了文山南的女儿,这层关系让三家基本上把持了临安府乃至整个江南超过六成以上的粮食贸易。其余四成,则是被数家大大小小的粮商瓜分。
而这四成中,又有两成是被钱恒铎和文山南身后的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家所把持。所以,如今温府门前的这六个人,基本上算是代表了整个江南近八成的粮食流通。
“逸轩兄、度平兄,各位兄长,请。”
六人寒暄几句,温良恭伸手虚引道。
互相推辞一番几人联袂而进。
就在几人进府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街巷对面,几个穿着蓑衣的人影在扫了温府几眼后,随即就按下斗笠匆匆而过。
......
温府大堂,六人分宾主而坐。侍女奉上酒菜之后,随着温良恭挥手,齐齐退下。
“我说妹夫啊,今日如此着急请我等过来可是商量售粮之事?”
见到周围的侍女都退下,钱恒铎先自斟自酌了一杯之后,粗声道。温良恭是他的妹夫,他自然不用像其余人那般客气。
其余人见到钱恒铎已经将话都挑明,齐齐将眼神投在温良恭身上。
这其实也是他们最想问的事情。
在流民还未到之前,贾似道初初上任临安知府的时候,史嵩之就已经跟他们一起吃过饭。当时,面对贾似道的求助,他们六家达成了统一战线,一直在借着各样理由敷衍,即便是在朝廷四处筹粮的时候,他们这六家也不过都是象征性的拿出了不过千石粮食来充数。
这些事情,朝野上下,只要有点耳目的都很清楚。贾似道自然更清楚。而他们六人对自己得罪贾似道,同样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临安城的粮食从四月底开始,就一直在长,涨到如今已经是十贯伍佰文才能买一石粮食了。十两多银子一石粮食,别的不说,至少算是创下了大宋朝立国至今的粮食最高价。
不过,他们六家手中囤积的粮食,一直没有开仓售卖过。数百万石的粮食积压在手中,如果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想着再涨上一点儿,然后趁机发一笔财的话,那么如今就是真是想卖却不知道还卖不卖的出去了。
“舅兄莫急莫急!”
看到众人焦急的眼神,温良恭摆摆手笑着道。
“还不急?我说妹夫啊。我们可是将府上所有的银子都压在这粮食上了。开始六贯一石的时候,我要卖,你说等等,等到粮价再涨涨;到了八贯的时候,我又问你,你还说等等;前不久那贾师宪急需种子,明明是可以开仓售粮大赚一笔,你还是说要等等。
现在粮价是被我们六家人抬上去了。可你也看到了,这雨下的不是时候啊。贾师宪把城外的数十万亩农田都种下了粮食,用不了几个月就有收成了,那个时候,我们手中的数百万石粮食卖给谁去?那可是我们用四贯钱高价收回来的啊,再不急,非要等到这粮食都烂在仓中才能急?”
钱恒铎拍了下桌面,瞪着眼睛看着温良恭继续道:“妹夫,我们都是商人,本来囤积粮食低买高卖已经得罪了朝廷尤其是那贾师宪贾大人,虽说我等也不惧,可是若是真的惹恼了皇帝,那可就不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了。而是要倾家荡产掉脑袋的问题了。
妹夫,你最有头脑我知道,所以我们这些人才听你的,没有私自行事。可是有些事情你要说出来,让我们心中也有个底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能不担心?”
其余文山南、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四人听到钱恒铎的话,也是齐齐点头。
看到这一幕温良恭不禁微微皱眉。
在见到他们五人联袂而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也许会有点儿意外,如今看来显然在他传信的人到之前,他们五人已经先聚在一起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要从自己口中得到个实话了。
“呵呵,舅兄莫急,各位兄长不要着急,来喝酒喝酒,等等还有位贵客要到。等那位贵客到了之后,诸位兄长自然就明白了。”
温良恭笑着抱拳团团一礼道。
“贵客?谁?李副相?”
钱恒铎显然对温良恭此刻还在那卖关子的态度极为的不爽快。
“舅兄,等贵客到了你就知道了。”
温良恭无奈的陪着笑,如果是李鸣复还说什么贵客。直接说就是了。
恰在此时,温府管家从堂外匆匆赶来,温良恭眼睛不由自主的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