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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可我现在就与她日日在一起。”
杜攸辞忖度片刻,“夫妻厮守与寻常陪伴不同。两人一旦结为夫妇,便须同心同德、不离不弃,还可生儿育女,总之……总之,嫁娶乃人生大事,对方须是你心目中最特别的人方可。”
未殊静了。
晏澜看着他,那样俊俏风流的样貌,那样愚蠢无知的脑袋……真想撬开来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啊。
未殊却也在这时望向了晏澜,低低开口:“成亲既是如此便巧,你为何不娶莫姑娘?”
晏澜苦笑:“她爹不同意。”
未殊稍稍挑了眉,“你是王爷。”
晏澜道:“可她也很在乎她爹。”
“是么?”未殊似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目光微微沉落了,“……阿苦也很在乎她的父亲。”
“然而你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晏澜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未殊忽然站了起来。晏澜张口叫道:“哎,你这就走啦?”
未殊稍低头,“你们不说实话,多留无益。”
晏澜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杜攸辞却先笑了:“仙人一向是聪明剔透,就算被小王爷胡搅蛮缠一番,也总还记得我们原先在聊些什么。”
晏澜瞠目:“我们原先在聊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本来就在聊女人?”
“……”
“……”
杜攸辞按了按太阳穴,仍是很有修养地道:“仙人,你都想起来了,这是好事。我们……都等得很辛苦。”
未殊的目光自他身上渐渐移到晏澜身上。这两个他认识已久的好友,都很从容地等待他的质询,他却只有寥寥一笑,“你们在等什么?”
杜攸辞微笑以应:“在等天下太平。”
未殊顿住,侧首,竹外春色如酒,自那涟漪间蔓延出来。偶尔闻见鸟雀啁啾,这璐王府里倒仿如世外的雅致。
刀兵杀伐,都隐在了看不见的地方,隐在了朝堂上、后宫中、官署里。而老百姓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或许,这就叫太平盛世了?
他杀了那么多人,他背叛了那么多人,换来的这样的太平盛世,却好像并不属于他。
而杜攸辞还在耳畔循循善诱,他说,大历遗民躲躲藏藏凄凄惨惨,汉人在舍卢人治下比狗还不如,作为卫氏子孙,仙人理应承担自己的责任……混混沌沌间,杜攸辞的最后一句话落得温和而有力:“……唯有小王爷可以。”
“仙人,”晏澜已快要忍不住,“我爹——你知道的,圣上他杀了我爹——”那双浅色的瞳眸里似有暗火在烧灼,将年轻人俊朗的脸色都烧成一片晦暗,称谓也不经意地变了,“这话本王与旁人不敢说,与任何人都不敢说,但本王相信你……本王的父亲兀达,才是天赐的可汗!”
未殊的表情似有些微的震动,转瞬又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睑,长发拂落肩头,容色仍是惯常的苍白。
所有人都在找寻自己的父亲,所有人都念念不忘自己的父亲。
可是,我的父亲,我还能去哪里找寻他呢?
“小王爷,”许久,未殊恭恭敬敬地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这姿态令晏澜倏然刺痛,“今上无子,王爷又掌禁军,胜算颇高。微臣先祝王爷旗开得胜,开万世一统之业。”
晏澜脸上阵红阵白。他平时怨念仙人不懂礼貌,可当这人当真与人讲起礼貌来时,却是那么地可恨。“你……你什么意思?”晏澜颤声问,“你是仙人,堪天舆地,本王需要你的帮助……而况你是……”
“微臣能做什么呢?”未殊直起身来,眉宇温和,竟如是看着犯错的孩子,那样一种久远的宽容。
晏澜讷讷:“你难道不能……帮我算算……”
未殊沉默片时,慢慢道:“占者本如医者,微臣所知之事,杜医正大约也早已知晓。小王爷有杜医正做臂助,又何必问微臣?”
晏澜微惊,转头去看杜攸辞,后者神容微敛,似乎在严肃地思索这句话。未殊又望了一眼窗外,道:“王爷若当真有心大宝,便不该再与微臣多作来往。以免圣上怀疑王爷……通敌。”
末尾两个字微微下沉,说完,他已负袖而去。
并不搭理他们的回应,也并不希求他们的客套。
容成仙人,一向是一个孤僻到寂寞的人。
可是他走出水榭,略微加快的步履却是为迎向那个春日下蔫蔫儿的小丫头。
看到他来,丫头的眼睛都亮了,三两步跑上浮桥,却又犯了拧,绞着衣带子在那边矫情。他不自觉噙了笑,脚步稳稳地踏在木浮桥上,他仿佛听见了桥下的水花声,仿佛看见了水花之下的游鱼与水藻,温柔,黏腻,痴缠。
他忽然想,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