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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阮巧巧要说出“妘君,巧巧累了,今晚就不伺候你了”的时候,有人声穿过密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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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两个时辰前。
眼看最后一抹嫣红也要下沉西去,院里的乔木拉出最长的影子。姜阳不忍再看,背过身去掩门,手却在不听使唤的颤抖,不知为何,今日的情绪来得这么汹涌,压都压不住。
他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美貌天成,五岁会说嫪族话,七岁会算术,十岁就能为一族人分食,面面俱到无一人不满。他以为自己跟别的男人是不同的,只有无能的男人才需要分享妻主,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才配得上他姜君子。风魔来了,饥寒交迫的妘族人生死一线,已是一族之长的她前来求助,她九死一生哀毁骨立,背上的疤更是狰狞吓人,却是目光坚定卓尔不群,那一刻他觉得,这才是配得上他的女人。当时的他已经能翻译嫪语为母亲分忧,对母亲空手套白狼的外交手段更是举一反三,他有足够的智慧得到他想要的,有绝对的筹码逼她就范……他要她入赘。
当然这条件是借母亲的口说的:“只要妘侄跟我姓姜,娶我的阳儿,我就打开族们,接纳所有的妘族人,当即立嗣,在我百年之后由妘侄继承族长之位!”
没想到这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十年了,他常常自矜的想,是理智挡在了情爱的前头,他属意她,却也不愿意就这样便宜了她。就是吞下这样的苦果,也休想让他低下这骄傲的头颅。只有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他才能听见自己的叹息,其实分明是情爱挡在了理智前头,要不然怎么会提出“入赘”这种颠覆纲常的条件呢?其实,他只是要她一生不纳侍而已。
“阳儿呀——”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姜阳的沉思,姜阳一回头,就看到他最厌恶的、跟这个声音一样颤巍巍的男人,像是随时会垮的枯木架子。
姜阳皱起不耐的眉毛:“姜君夫,你怎么不在屋里躺着?”
“姜君,姜君——”姜君夫喘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姜君有我们孝顺就行了,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回屋躺着吧。”
整个姜族,姜阳最不耐的,就是面对这个与自己轮廓相像的姜君夫。一看到这个蹒跚男人,心里就憋着一股无名火,什么“母慈子孝”都被抛诸脑后,谈起那个人来,他连一声母亲都叫不出来。他是姜君的头胎儿子,是姜君的掌上明珠,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姜君有一夫八侍,育有十一个孩子,四个早夭,剩下三男四女。他们七兄妹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为姜君就是个一夜三男的色胚。血缘上无法辨别,但是从模样上他是肖姜君夫的,这个失宠多年的寡居男人。这个连女人都留不住、连儿子都认不起的可怜男人,整天一张哭丧的脸,难怪姜君连看他一眼都嫌晦气!一看到这个男人,他就看到做男人的可悲!
不知道是不是他喘的太厉害,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姜阳只得伸手过去,替他顺了顺气。
姜君夫喜不自胜:“阳儿啊,妘君来了!姜君答应把你嫁给妘君了!姜君说嫪族最好的首饰都在你屋里,你快打扮打扮,晚上漂漂亮亮的去见妘君!”
姜阳眯着眼睛,下巴抬得高高的,指着天边锅底一般大的红日:“你是病糊涂了吧,还是想我嫁人想疯了?妘君会娶我,天上会掉太阳!”
姜君夫这才自知失言,支吾道:“不是娶,是纳,是纳侍……姜君亲口说的,妘君已经娶夫了……”
难怪今天的胸口这么涨疼,所有怪异的感觉在此刻得到了印证。姜阳是信了,又不想去信,眼一挑,唇一勾,冷冷笑了:“这事你是听谁说的?母亲答应过了,我的婚事我做主,我没同意的事,谁敢拿来胡说?定是有人谣传!谣传!我姜君子怎么可能与人为侍?我知道了,定是那几个不安分的弟弟妹妹——”
姜君夫被骇得直哆嗦:“你母亲只跟我一人说了,让我来劝你——”
“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尊重你姜君夫的意见了?她不是几年没进你的门吗?”姜阳狐疑的看着姜君夫越发不自然的脸。
“你母亲说走妘族这一趟,看明白了很多事,说她要重新做人,还说今晚要留在我这里……今时不同往日,你母亲去妘族这一趟……阳儿,你母亲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啊,既然非她不嫁……”
自己早已过了适婚年纪,她娶了夫,纳了侍,孩子满地跑,这些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而他,他说了非她不嫁,也说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是族里出名的悍夫。那又如何?身为姜君最宠爱的,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长君子,他有跋扈的本钱,自然就不在乎这跋扈的名声。何况这名声能保全他的孑然一身,让他可以在夜里安静的想她。
十年了,他早就觉悟了,一天中的早晨和傍晚,影子最长。就像一生中的动情和别情时,念想最长。在懵懂无猜时动情,还没来得及在她的怀里融化,就已经日暮黄昏,徒留他绵绵相恨。
或许是他觉悟的不够,她是这天边的一轮红日,他却不是被她照拂的唯一。就算她雨露均沾,有人向阳就有人背阴,端看各人的本事。
想纳我,妘君,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