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欢_分节阅读_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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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诸位读者大人,或许她在这个故事里要做的,小子要求她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支撑沉沦的生存……

再说月仙。

随着火车汽笛声,呜的一声叫喊起来,他便从上海奔南京城里来了。心口里一股子火烧火燎的热烘烘的血气,直透顶门心,他恨不得火车就那么打一跟头便到目的地!及至一声汽笛响过去了,他就将两腚牢牢地控制在座儿上,以免心绪扭斗时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南京西站,下了车,他立刻就奔阮家去了。要不说他急呢!也不好好打听打听,只管吊着两只膀子,分明生着气的模样子,到了阮家宅院就探头探脑地攀着围墙学那鸟叫。咕噜咕噜地刚叫两声,就被蛰伏在阮家院外的警卫兵给逮住了。

真!也怪他那右腿脚不好使,后脑勺被杆子猛敲一记,身子晃了两晃,不及看被谁袭击,便风摆杨柳一般跑起来。终究是被训练有素的警卫兵摁到了地上——好家伙!又是一闷杆子。抽杆子的警卫兵,长着张鹅蛋脸,嘴有点瘪,咧开了道:“嘿嘿!小子哎,这下动弹不得了吧!”

月仙起身不得,只觉眼前一阵模糊,就晕了过去。另一个长着扁倭瓜脸的卫兵,从北平到南京一直跟随侯天奎,认得月仙,这下向后闪了一步,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鼻子里哼一声道:“呦嗬!这不是夏老板吗?今儿可撞枪口上了!”

不等报告阮家,几个喽就像捡了个大元宝似的,赶紧把月仙往侯天奎的府上押送。

月仙看到侯天奎的时候,神情有点恍惚,而且陌生。恍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识过。侯天奎斜坐在软椅子上,两只毛乎乎的脚高高支起,咧着嘴皮,肥脸上的腮肉一条条地横列着,这会儿看着他笑,笑得腮肉都鼓成了棱儿,道:“夏老板,好久不见了,老惦记着你呢!看你这样消瘦,脸色这般苍白,莫不是病了不成?”说着,摸了摸手指上的金箍箍,大大方方的笑容后面好像有一股子似是而非又模棱两可的诡秘,声音也仿佛有一点儿动容的沙哑。接着,伸起一只拳头,捶了捶脑门子,好像犯困了似的打了个哈欠:“不必说了,今晚先好好歇一宿,明日有一出好戏还得劳夏老板唱哩……我侯某不会亏待夏老板的!”说完,掏出手绢来捂住嘴,凶猛地从喉咙里呕出一口痰,然后耸了耸鼻子,像河马一样咧了咧嘴,倒又笑着配上一种迎人的喜气。

月仙一双木然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迷茫的神色,那脸孔上又像什么表情没有。只觉得恍惚,飘渺,咽喉干燥、发紧,他全身都有一种间断性的沉重感,尤其是头部和腿不时隐隐地阵痛。到现在,他还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侯天奎府上来的。他不明就里,还欲起来恭恭敬敬地给侯天奎作揖呢!侯天奎抬手摇了两摇,接着将头向后一偏,向几个下人喝道:“还不快扶客人到宾馆歇着!”

听了命令,几个下人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过来把恍恍惚惚的月仙扶起,就要往外头去。月仙乖得像驯羊,这会儿立了起来,突然清醒了许多,心里一急,道:“多谢侯爷好意!我这里急……我得尽快去见阮小姐!我这次到南京来就是为了这个……我……”说着,有点语无伦次,眼珠子只管向屋外乜斜。

侯天奎听了此言,眼里带了一种杀气,咚地一声,便将桌子一拍。哪知,下人刚倒了一杯茶水搁在桌子上,这一拍,不偏不倚正好拍在杯子当口,杯子被拍倒不说,手一阵剧疼,还溅了他一脸茶水。幸好这茶杯是个银杯子,呛啷一声滚到地上,也没把它摔破。倒把月仙和一旁的下人愣住了,侯天奎脸上的肌肉颤了几颤,咧了咧嘴皮,抹了把脸子,转而又哈哈笑了一声,笑嘻嘻的样子道:“这个嘛……不难!要我侯某帮忙的地方,我要说一个不字,算不够朋友!夏老板尽管好好歇着去吧,明日还得劳你大驾!这事不打紧,不出两天我一准让他阮家把阮小姐乖乖送到敝舍来就是!”说着,用舌头拱了拱嘴角,颠了颠臂膀,“这事急不得,夏老板就请等好消息吧!”说罢,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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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第二十一回(3)

月仙站着弯了弯腰,心下好似受了感动,道:“我记着您的好!可这……我真是……”话没说完,就被下人搀扶出了门,直奔外头不远的华苑宾馆歇下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看到心爱的莺时。可他还不晓得自己命运已被侯天奎捏在手里,只管心怀感激与期待,就像一匹被蒙上眼睛的马,不知道自己是在通往死胡同,被诱进一堵黑色的墙壁。仿佛心脏凝固的血液慢慢射散开来,他的整张脸孔都晕红起来。

浮世欢 第二十二回(1)

九月十八日,莺时和侯天奎的婚典如期举行。南京城的空气格外新鲜,云净天空,清澈的微风里阳光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咀嚼着草尖上圆满的露珠。

侯府上下张灯结彩,锦绣铺地。大红的喜字,喜联,鲜花翠叶的彩架,点缀一新的房间,朱漆的栏杆,彩绸扎起来的通道和门廊,各种粉饰,繁华与铺张,绝非平常百姓所能梦想。侯天奎包裹在欢喜的空气里面,比着欢喜佛还要千倍百倍的欢喜,脸色粲然,那张不开的肿泡眼也跟着眯成一条缝儿,仿佛脚下踩着彩云似的。其部下的一些军官和警卫兵身着崭新的军服,像冬日里吃饱了草料晒着阳光的绵羊,整齐划一地站在侯府的大厅门口,充当男女招待,喜气洋洋地欢迎来宾。一时间,侯府上下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一番热闹景象自不待说。

这贺喜的来宾,除了军政两界人士,多为商贾与富绅。接到突如其来的请柬的商贾们,惊诧之余,莫不趋之若鹜。宾客送来的礼物陈列于大厅之上,宛若孔雀开屏,争奇斗艳,厚重与分量更一个赛似一个。而且真有人用鲜花鲜叶编织了一对大大的孔雀。孔雀五彩斑斓,大开其屏,傲立于厅堂正中,令人唏嘘。好似这姓侯的不是娶小,而是以婚娶为幌子捣着另一种勾当呢。不管如何,这侯府里外上下都格外洋溢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喜庆。

相对来说,阮宅就要冷清得多。

几乎有点儿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的意思,倒仿佛那生了天生有缺陷的孩儿的人家,办满月酒似的。除了下人们(万十四姑除外)和阮公子有节制的欢喜,阮老爷子和阮母的喜颜却是有些模棱两可。作为新嫁娘的莺时,更是冷漠如冰。她那独特而美丽的脸孔,就像那风干的老树无甚光彩而表情全无。在最后的梳妆之前,她仍躺在二楼的卧房里,既看不出她的悲伤,也瞧不见忧愁与绝望,更无悦容可言,连眼珠都不转一转,就那么痴呆呆地躺着,在这静静的屋子里,倒又添了几分冷寂的意味。万十四姑拿了手巾上来,见了小姐的样子,她一双眼睛先湿了,且又勉力露出笑来道:“小姐,起来擦一把吧,还得扑一点粉呢……”说着,很快转过脸去,将泪水揩掉,手上的梳子也啪地落了地,遂把身子偏了一偏拾起来,“这香粉是从洋人那里来的,外国货,好着呐!今天是小姐出阁的日子,容颜不能一如往常,怎么也该装扮得漂亮些才是啊。”

莺时坐到了梳妆台前,伸手撕了贴在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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