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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然一声,蓦然站起,不见爱琴倒地,只有望向竹海深处慌乱万分的惨白神色。
眼神,竟有说不出的凄凄然然,又是欲言又止的难忍悲切,这哪还是人人谓之嗜琴专医的花事了神君?
原来,蓦然回身,已是千年。
可是……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他不能再错失千年。
思及此立刻疾奔而去,所奔赴的方向,正是凉九欢忽停不前之地。
那样慌乱,那样跌跌撞撞……独留那九天皆羡的太古远琴,在一片茫茫海涯之上,缱绻失意。
话说凉九欢这边咕咚咕咚喝完酒就变成了兔子,本是正欲撒起飞奔向竹海云梯的四肢兔子脚,却在看到一道从天而降的浩瀚紫衣身影之后,生生地痴傻不动了。
就像一千多年前在焚神山上,她也被这样一道浩瀚紫衣影俘获了所有的视线。
夕阳余晖下,一道端庄静谧的紫衣华袍,蕴聚倾世九天的浩瀚风华,隔着万丈红尘,负手而立。
这是谁?
凉九欢扭动着四肢爪子,执拗着兔脑袋,努力向左看,向右看,向下看,再往上看,总算看清了那么一点点。
一指韶光云烟,似是吸收天地日月的宁谧之力,幻化成两黛雪巅月眉,斜飞入鬓,缓缓映出一双墨玉深眸。
紫衣浮动幽幽浩瀚,深眸落雪幽幽惊渊。
那脸庞分明就是韶光之神,采集世间之灵气,精雕细琢而成,透着与世无争的包容,还有几分说不清惊鸿冷艳。
似乎只要万物生灵都注入了他的品貌,天与地便有了精魂梦魄。
那浩瀚风华铺天盖地地映入一双痴呆的红宝石眼中,那感觉,似淡非淡,似远非远,扑朔迷离。
空置了一千多年的大脑像是突然张开的记忆大门,以为会有成千上万的色彩斑斓东西一窝蜂儿地涌出记忆深处,可是当你可着劲儿地去,去分辨时,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丰富多彩,却也寥寥空洞,脑海像是胡成了一团粘稠浆糊,怎么都说不上来。
只觉心中不停地在问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一切都似,那么曾相识。
心,第一次难以形容地跳,扑腾扑腾,杂乱无章,她究竟是怎么了?
将爪子从紧捂的鼻口挪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做贼心虚的心,砰砰砰得忐忑个不安。她全身紧张地蜷成一团,不让自己巴掌大的粉毛兔躯暴露,只露出一双红眼睛,偷偷望着,望着,望着……
她认识他吗?若认识,她必叫得出他的名字,可是现在,她张张口,平日里叽叽喳喳清喉,怎么都叫不出那人的名字。
他,从未出现过。无论是在她睡熟的前五百年,还是清醒的后五百年中,总之在她一千年的寿命中,无论是在五彩缤纷的梦里,还是空闲清淡的青天白日里。
可是,她就是感到一种巨大的无端紧张,席卷心头,也许是源于此人竟能无声无息地进入花事谷,也许是这浩瀚紫衣周身的倾世风华,都像极了千年前焚神山上的那人……
她一直记得,要找到那人,告诉他,她不后悔脑子发昏一跃大火给他吃自己的肉。
就在凉九欢差点以为他只是一个逼真的幻像时,只见幻像的浩瀚紫衣随风浮动,盛大的后衣摆上,在韶光的华美中,行云流水地荡出一朵暗香空莲,素白安静。
自古以来,人们就无限感慨无色无香、无味亦无形的韶光易逝,其实,韶光原是将毕生都倾付负给了眼前之人,是以,再无力照顾世间万千情愁。
看来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哦,不应该说,万物皆有之,多情的韶光恋上静谧的浩瀚紫衣,是缘还是误?
原来,他的烟火,都在后衣摆上。
凉九欢心中鄙夷自己一番,她什么时候竟然沾染上了五师兄的文绉多情?心中又小小的窃喜一番,深感自己的比喻那么的恰到好处。
抬眼又见,不知何时他的手心上多了一朵透明的暗香空莲,垂着眼睑,凝就了眉泉,好似望穿莲瓣的前世今生,听懂了暗香浮动间的韶光故事。
他什么都好,好到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无欲安静,太遗世独立,可望而不可即。若不是天性如此,便是一种历世已久后的沉淀。
这种天性与生俱来,过于静谧无欲的生命,不会懂万丈红尘,更不会要万丈红尘。
若是沉淀,那么这种沉淀像是在热闹和荣华剥离后,摒弃一切纷繁杂念,呈现出的一种最简单的悲悯姿态。
无论是哪种,此人隔着万丈红尘,美得不可方物。
她是不是应该上去唐突地询问他:“君上,您是不是也迷了路?”
或者“君上,可是在等人?”
“君上所等之人,莫非是……欢欢?”
“君上,您……惊扰了欢欢的白日梦,可是要负全责的哦……”
……
可惜,千言万语,她在惊心动魄地看他,他却在安静地聆听韶光。
可惜,她看了很久,却永远都不会想到,聆听韶光的紫衣人,是因着一直都在屏息倾听一只小小兔的呼吸声响,才一动不敢动的。
在那看不清的面容上,始终凝了一抹化不开的心痛。
相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离别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