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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了?
曾经,他们就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一起看过晨曦,夕阳,夜空和星河,看过春夏秋冬和四季变幻,那些画面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也好像没有过去多久。
心中沉潭,其实清可见底,只要低头,便能看见。
良久,陆语听到她曾经钟爱的声音在她耳畔徘徊:“小语,你要是不想回陆宅,这几天就去我那里住吧,我会睡在客房。等你心情好点了,我再送你回去。”
被她拒绝过太多次,这番话唐奕承一气呵成,像是怕被她再次中途拒绝,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陆语微微一怔,隐约猜到这男人什么都知道了。
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
她已经四十几个小时没阖过眼了,她真的太需要一个能睡安稳觉的栖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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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语跟唐奕承回到那栋美式别墅,已经凌晨时分了。
唐奕承上次买给她的衣物还在,换上质地柔软的保暖睡衣,陆语顿觉周身都暖和过来。
暖气可以调节温度,唐奕承帮她调到适合睡眠的二十六度,又用遥控器打开了有助安眠的深蓝色星辰天幕,然后他在陆语床头搁下一杯热牛奶。
“你早点睡吧。我睡在对面的房间,有事叫我。”唐奕承说完便掩上门走了。
陆语跟他说了“晚安”,喝掉牛奶,她就缩进了柔软的蚕丝被里。
舒逸的环境,睡眠质量本该极高,但陆语却在梦境中被惊醒。
熟悉的梦魇,折磨了她一年又一年。
七年前,那个悲伤的曼哈顿清晨。
肯尼迪国际机场。
金色的阳光从登机口一侧的巨型玻璃帷幕外照射进来,被大方格玻璃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温柔地趴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这一天中最美、最温和的晨光映在陆语身旁的少年脸上,衬得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蕴着宛若水雾般迷人的光。
唐奕承指了指落地窗外的停机坪,对陆语说:“马上就回b市了,你别担心,你爸不会有事的。”
陆语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她那一刻的感觉复杂极了。
前一天晚上,陆语刚偷偷在洗手间使用了验孕试笔,上面的两条红杠登时让她心如小鹿乱撞,可不等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就接到了奶奶打来的越洋电话。奶奶在电话里说,陆爸爸突然心脏病发被送进了医院,让陆语抽空跟学校请假,回家一趟。怀孕的惊喜和忐忑,瞬间被噩耗冲击得荡然无存,陆语心里起急,当即跟唐奕承订了隔天大早的机票……
恋人之间是有默契的,看得出她的不安,唐奕承轻轻吻住了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他的声色清醇动听,从两人紧贴的唇瓣缝隙里溢出来。
陆语喃喃地回应着,她抬手捧住少年那张俊美如浮雕的脸庞,如同每一次彼此分享亲密无间的时刻一样回吻着他。那样的吻,缠绵又痴迷,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效果,也仿佛真的可以驱散心中慌乱。
那时候的他,虽然落魄不羁,却能给予她全世界的温暖。
这里是开放自由的美利坚,没有人介意航站楼连排座椅上小情侣的亲热戏码,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
几位白皮肤蓝眼睛、身材高大健硕的白人警察出现在两人身边。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犹如晴天霹雳,彻底把陆语击懵了。
少年和少女的唇被迫分开,紧紧绞在一起的手也被生生掰开,陆语惊叫着,哭喊着,眼睁睁地看着唐奕承被带上警车,她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那一天,陆语错过了飞机。
那一天,陆语失去了太多。
那一天,陆爸爸因抢救无效,去世了。
而陆语,最终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等陆语在数天后,带着满身伤痛回到b市时,李雁已经夺走了陆家的一切。从此以后,陆语一无所有。
“不,你们不要带走唐,不要!我求求你们……”
唐奕承被警察带走的那个刹那,是陆语这七年噩梦的起始点。她在梦境中发出的痛苦呜咽细弱的,委屈的,宛若蚊呐,却还是被胸腔里弥漫的巨大痛感惊醒了自己。
她喘着粗气、捂着胸口睁开眼,只看到天花板上那片深蓝色的星河,静静地流淌着。缓了缓,陆语才从惊悸中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躺在唐奕承的床上,陆语像每一次自我安慰那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她拥着被子坐起身,触亮床头灯,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大概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她没有惊动另一个房间里的唐奕承,嗓子干渴的要命,陆语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她想去厨房找杯水喝。
走廊里很静,造型十分简约漂亮的壁灯散发出暖暖的黄色光晕,驱逐了这个夜晚的寒凉。
陆语本能地看了眼对面的房间,没有光亮从门缝里透出,估计唐奕承早就睡了,她放轻脚步走向旋转楼梯,却在临近楼梯口的另一扇房门前顿住了脚步。
那扇白色的雕花房门虚掩着,有一束光以及男人低沉醇厚的说话声,顺着门缝流溢出来。
书房里的声音是唐奕承的。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晚都没睡?
那片刻间迸发的疑惑,让陆语不自觉地在门口僵住几秒,就是这几秒钟里,她听清了他讲话的内容。
在美国生活过两年,陆语的英文是极好的,隐约中,她听出唐奕承在跟集团纽约总部的人开视讯会议,商业上的事情她懂得有限,却是被他最后那句话狠狠地攫住了神思——
“今天我女朋友家里出了事,所以我才匆忙赶回了b市。因此错过了董事会议,让公司蒙受损失,我很抱歉。”
难道他在短短的两天里去了趟纽约,又为她放弃公事赶回来了?
一念太不可思议,夹杂的情绪也太复杂,陆语顿觉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所及之处,伤口的痛减轻,却又掀起新的波澜。
其实,陆语是个感情旺盛的女人,只是多年苦苦压抑,让她以为自己的心死了。而当下,只是随便掀开一角,从内心汹涌出的各种情绪,就让她连自己都难以招架。
陆语尚未厘清自己的感觉,她面前虚掩的那扇门——打开了。
看见陆语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唐奕承怔了怔。
陆语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可那双墨色的眼睛,却让她看得格外分明,他眼底那丝光在落进她眼里时,柔和极了。
“小语,你睡不着么?”
唐奕承抬手,就要揉她的脑袋,却在他伸出手的那个瞬间,他的身形猛然僵住了——在随之而来的柔软里,陆语扑进了他壁垒分明的胸膛里。
她紧紧地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胸口。
无声的拥抱,在这条安静的走廊里。
唐奕承的心跳有一刹那的骤停,血脉有一刹那的偾张,呼吸也有一刹那的加深,他感觉到衬衫前襟被她的眼泪沾湿。
那么多的眼泪啊。
人在整个世界崩塌之后,所得到的温暖,是最弥足珍贵的东西。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让她觉得格外温暖,甚至是为此溃不成军。
陆语那些因为过度悲伤而早已被冰封住的眼泪,那些无从倾诉、也不知道可以向谁倾诉的眼泪,这一刻,像是得到了温暖,被融化,骤然如泉水般统统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连带着,唐奕承的的心口也像是被那些泪水浸泡得潮湿起来。
缓缓地抬起手,他回抱住了她那娇小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