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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白素来说,只要楚衍永远陪着她,她似乎可以一直这么天荒地老的睡下去。
她睡得并不踏实。
因为高原反应和多日奔波,她全身骨节都在痛,不管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呼吸带着灼热,身上应该出了很多汗,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影在走动,有人给她擦身体,换衣服。
她的神智有些不清楚,她在想照顾她的人如果是楚衍就好了,想着想着竟觉得内心一阵凄惶,在梦里忍不住啜泣起来……
那些泪似乎被人一点点温柔的吻在了唇齿间,脸上有些痒,她想看看那人,是错觉吗?却无力的睁不开眼睛旒。
楚衍的目光是慑人的,他失神看着白素的左手腕,那里有一道狭长的刀疤,可以想象当时伤口有多深,他忽然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竟不知,竟不知……
“痛吗?”他把额头贴在她的伤疤上,沉沉的闭上双眸:“……真傻。”
回应他的是沉默,她太疲惫了,在他消失她的人生长达一年半之后,她终于可以获取短暂安眠,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浓。
慕少卿是凌晨接到楚衍电~话的,他本来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大,又犯头疼,躺在床上,刚有睡着的迹象,却被一个电~话给惊醒了。
他原本以为是工作电~话,条件反射的坐起身,倒没有不悦,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出什么事情了?”
电~话里有了短时间沉默,似乎对于他的话有些讶异,过了片刻对方才开口说道:“我是楚衍。”
那一刻,慕少卿差点因为颤抖握不紧手机,他忽然间心跳加速,那么快的心跳速度让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试着张嘴,却发现喉咙太干,连忙拿起一旁水杯。睡前的温水早已变凉,他也不介意,急切的喝下去,然后又因为太急,狼狈的咳嗽着……
对方耐性很好,也不说话,等着慕少卿平复情绪,等着慕少卿先开口说话。这就是楚衍,永远的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好像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能让他冷静自持,当然除了他在乎的人之外。
等慕少卿恢复平静,至少过了20秒,尽管如此时间并没有收敛他的激动,声音里甚至还能听出颤抖之意。
“你在哪儿?”
“旧金山。”素素高原反应严重,不适宜继续留在西藏,给强尼打了电~话,让他派人开私人飞机来接他们,尽管如此素素身体怕是要好几天才能缓过劲。
“你给素素联系了吗?她一直在等你。”说这话时,慕少卿语气不悦,甚至可以说带着责备。
良久静默,楚衍说:“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慕少卿微愣:“……那就好。”话语如常,但唇角却浮起一抹苦涩。虽说放下,很显然他并没有完全放下,但他听到这话,心里偏偏又是很高兴的。他想到楚衍和素素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全心全意的祝他们幸福,只是心里终究会觉得百感交集。
楚衍不说话,慕少卿也不说话,他们分开时间太久,不管是侃侃而谈还是无言沉默,内心深处都会被涩然包裹着,但沉默终究需要有人来打破。
“少卿……”楚衍唤着慕少卿的名字,却忽然陷入了沉默,长时间静穆之后,他才声息压抑道:“素素自杀过吗?”
“……”慕少卿手指一僵,紧了紧手机,终是闷声闷气道:“嗯。”
楚衍失踪后,每次看到白素强颜欢笑,慕少卿都会忍不住在想,等有一天找到了楚衍,他一定要把素素的痛苦全部说给楚衍听。
他要告诉楚衍,最初的时候素素需要有人一天24小时守着她,她每次都是从梦中哭醒的,醒来后无声的流着泪。
他要告诉楚衍,素素自杀过两次,一次持枪自杀,一次划破手腕。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活过来,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们在外面一个个急红了眼。
他要告诉楚衍,素素人前风光,人后寡言,她把自己困在无望的期待里,惶恐不可终日……
慕少卿以为他把这些话说给楚衍听的时候,他会情绪激动,也许会在讲述的过程中教训楚衍两句,但他如今把这些积攒了很久的话说给楚衍听,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有时候想想时间真的很可怕,当他们以为他们还保持着老样子时,其实他们早已在时光里变得越发沧桑。
楚衍拿着手机默默的听着,他出奇的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始终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手却执拗的握着白素的手,脸色苍白。
慕少卿讲着讲着,忽然不说话了,楚衍猜想他或许在流泪。
慕少卿确实在流泪,把这一切告诉给楚衍,他讲白素的时候会心痛,想到楚衍的时候会难过,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泪究竟是为谁流的。是为他自己,还是为白素、楚衍?
人活一世,浑浑噩噩一点比较好,人之所以会增添那么多痛苦,就是有时候活的太较真,太明白了。
“阿衍,你要好好待她,我从来没见她那么深爱一个人,除了你。”从慕少卿嘴里说出这种话是需要勇气的,他的脸色有些灰败。
慕少卿声音艰涩难辨,楚衍还是听出来了。
俊雅的脸庞在光影间显得有些晦暗,他目光柔和的看着白素,但却对慕少卿说道:“少卿,我们性情截然不同,纵使你我有些习惯很相似,但你是你,我是我。素素是个对感情很简单的人,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慕少卿身体一僵,眼睛转瞬红了。
他终于承认他败了,这就是楚衍,哪怕忌讳他和白素之前相爱过,也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质疑白素的感情观。
楚衍能够对白素维护到这种地步,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白素在说梦话,声音很低,楚衍结束通话,凑上前,湿热的气息在他耳边轻轻拂动着,一声声搅得人心里又痛又喜。
她叫他:“阿衍,阿衍……”叫着叫着,又愤恨起来,连名带姓的唤他“楚衍”。他听了,心里竟是满满的疼。
他在她身旁躺下,搂着她,俯身在她耳边轻轻作出承诺:“我在,一直都在。”
这条命,是他从鬼门关捡回来的。
既然活着,势必要好好的活下去。他离开瑞士之后,身体状况很差,他在江恩家里休养了好几个月,等他完全康复的时候,白素已经成为了一国总统。
她那么频繁的出现在电视和报刊上,看着标题上千篇一律的“安好,盼归”,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无望和绝望?
他在想,他们是否还能真的重新开始?她会不会想起白荷、秦川时,因为他的关系痛不欲生?
他今年32岁了,爱她足足历经13年之久。她手臂致残,无法生育,他始终都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她是不完美的,那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填补她的不完美。
13年,他已经习惯爱着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对她,那是一种来自骨血和灵魂的渴求。
但他明白,如果他爱她,想要跟她长远的走下去,有些等待是必须的。她之所以会接任总统,是因为楚修文病了,是因为政坛混乱,激发了她心中沉潜太久的热情和她对国家的忧患意识。
他收起急躁,看着她每天紧密的行程,他知道等楚修文身体康复,等一切步入正轨,她就会离职。
横跨在他们中间的东西太多太多,这些都需要时间来磨平。他要的是无事一身轻,再没任何遗憾的白素,是那个眉眼清冷,似笑非笑倚在门口唤他“阿衍”,唤他“先生”的白素。
如果时间治愈了她的伤痛,消退了她的痛苦,哪怕他穷尽一生也会把她紧紧的圈禁在他的心里。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不管他在哪个国家停留过,他一直在看着她,不远也不近。从她离开素园,只身前往机场的那刻起,他和她之间的过往尽数化为云烟,而他和她的现在和未来却刚刚开始。
非洲、旧金山、尼泊尔、包括飞往拉萨的航班上,如果她回眸望去,一定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他知道她在生气,有那么多可以重逢的机会,偏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出现了。
她吐得昏天暗地,他笑的感慨万千。他自诩了解她,但她手上的伤疤,少卿的话却让他险些崩溃。
他后知后怕,但他又无比庆幸她还安然的活着,躺在他身旁,纵使睡得不是很安稳,但至少他们都还在。
“楚衍……我找不到你……”她在睡梦中发出呢喃声,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看着她,忽然间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