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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箢点点头,却不急着进去,低声问道:“屋里头还有谁在?”
小太监道:“还有九爷、十爷在。”
竹箢再未言语,掀帘放轻步子走了进去。绕过屏风,竹箢匆匆扫了一眼,屋里头,八贝勒坐于书案前,九阿哥长身立于近门处的窗边,另一个未见过的,怕就是十阿哥了,只觉轮廓粗憨,再无细致打量。竹箢进屋时,十阿哥坐于一锦凳上,一手执着茶碗,正大声说笑着什么,八贝勒与九阿哥未说话,只淡淡笑着,应是在听他说话。
竹箢依礼给三人请安。见竹箢进来,八贝勒与九阿哥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十阿哥瞧见了,止了话头,欲说什么,却叫九阿哥一个眼神止住。十阿哥一顿,稍静了些的气氛在十阿哥继续的说笑中又热了起来。而竹箢的请安,竟似无人瞧见似的,只任着她半蹲在一旁。
“也不知十四弟近日是怎么了,愈发沉迷在布库房里,每每喊他来给良妃娘娘请安,竟也是不肯来了。”十阿哥道。
竹箢想起初入宫闱时,遇上的那个小男孩,才不过一个多月,她竟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十阿哥见八贝勒兀自练字,一副自得自乐的样子,却见窗边的九阿哥转回了身子,忙冲九阿哥道:“我日前好容易逮住他一回,问了半晌,方叫我问出了些端倪。”顿了顿,十阿哥又道,“你们且猜猜,是什么个缘由?”语毕,十阿哥已是面露得意。
八贝勒手上未顿,依旧是行云流水,九阿哥移步至方桌边,寻了个锦凳坐下,却也未言语。十阿哥见此,不禁有些受挫,倒也不在意,自说自话道:“却是为了与一个丫头的赌气之话!”
竹箢腿上已是渐渐发酸,闻言倒忘了腿上的酸痛,心中一跳,指尖渐渐泛凉。八贝勒笑摇了摇头,原来他是听着的。九阿哥把玩着自己的扳指,仍是没什么反应。
十阿哥见二人没有自己预先的反应,语气不禁急了,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八哥,这丫头……”十阿哥故意拖了长音,八贝勒依旧没有动静,十阿哥只得继续道,“可是储秀宫里的!”
竹箢心中叹气,果真是自己不假,垂头闭了眼睛。这样半蹲着,最易酸痛,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已然发僵了,可此时,竹箢哪里顾得了这个。“破罐子破摔”的心境还未起,竹箢心中一激灵,八贝勒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可瞧八贝勒的反应,这事八贝勒好似也是不知道的,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样一直不给自己叫起,像是在责罚她,可又是在罚什么呢?竹箢心中细细想着最近的言行,自己与八贝勒已有日子未打过交道了,除却那一日他斥责自己大胆。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八贝勒还没揭过这一茬。
竹箢兀自想着,没有察觉到八贝勒在听到十阿哥的话后,向自己身上投来的一抹余光。不光竹箢,连九阿哥、十阿哥也未察觉,那目光,太快了些。
“你回去吧。”蓦地,八贝勒甩来这么一句话。
闻言,说得正在兴头上的十阿哥倒是一愣,待见九阿哥瞥向竹箢的目光,十阿哥才明白过来,欲说什么,却瞧见八贝勒脸上没了表情,不禁住了嘴。
竹箢又深福了福身子,方缓缓起了身,告退而出。行至屋外,竹箢忙扶了墙,眉头深深蹙了起来。方才那小太监忙上前,问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坦?”
竹箢摆了摆手,略想了想,道:“你可否扶我到前头去?”
小太监忙应了,扶着竹箢往前头去,直到离猗兰馆远了,竹箢止住步子,道了谢,让小太监回去服侍着。方才在屋里,她强忍着挪到了屋外,背上已是有了潮意,定住揉搓了好一会,腿上才软了下来,没了僵硬,针扎似的感觉也退了下去。虽还酸着,但想着万一屋里头的几位爷突然出来碰上了,岂不麻烦,还是尽早回了屋子才是,竹箢忙快步回了屋。
不想,花舒姑姑竟是醒了,见竹箢进来,笑了笑,柔声道:“回来了。”
竹箢低低应了声:“嗯。”想了想,又道,“姑姑怎么起来了?”
花舒握着茶杯,道:“许是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子醒了,便睡不着了。”
竹箢没再说什么,自去换了衣服,回来时,花舒仍靠坐在床上。竹箢犹疑着走上前,捡了个矮凳搁置在花舒床边坐下,道:“姑姑现在觉得怎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花舒笑着撂了茶杯,道:“除了身上还有些乏力,再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那,我有件事情,想请姑姑定夺。”竹箢软声道。
“有什么事,说吧。”花舒略直了身子道。
竹箢自怀中取出绸子包着的玉佩,展开示与花舒,又将春柳之事细细说与花舒听。待竹箢语毕,花舒半晌没有声响,垂首思量着,竹箢也未去打搅。
许久,花舒抬了头,收了玉佩,竹箢心下舒了口气,这事,花舒算是揽下来了。
第二日,花舒早早便去当值了。竹箢那时已然醒了,只因不当值,不急着起身,便闭眼假寐着。待花舒出门有一会子了,竹箢方起了身。
竹箢不知道花舒怎么处理的那玉佩,也不知她怎样同良妃说的,那些事情,她也懒得想了,总之,自己这里已经是无事了。
只是想起良妃,竹箢仍不免叹息,是谁把她带进了紫禁城,是谁给了她重若生命的承诺,是谁任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尔虞我诈,又是谁,把她变成今日的模样?拿块破石头,刻几句酸句子,就锁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最美的心思,却偏偏那女子还没有一丝怨。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