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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
伊迪丝的十七岁生日过去后不久,卢卡斯家的舞会也顺利地举行了。听夏绿蒂形容,舞会上宾利先生除了请夏绿蒂这位主人家的小姐跳了一曲,就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简身上,而相比与殷殷切切的宾利先生,简的态度显得较为矜持而平淡,这或许是由于之前几段无疾而终的倾慕,令她这一次不敢早早袒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卢卡斯爵士殷勤地奉承德比郡的大地主达西先生,并热情地为达西先生介绍他以为这镇上第二出色的年轻小姐,伊丽莎白.班内特做为达西的舞伴,却正好给了伊丽莎白报答上次‘一箭之仇’的契机,巧妙并且解气地拒绝了达西,两次。这令一直关注达西的宾利小姐心生不快的同时,也不免被嫉妒冲昏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头脑,刻薄地说了一大通关于班内特家的坏话,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令达西对于她的观感越发差劲,衬托得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毫不扭捏做作的行为更加与众不同。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上午,伊迪丝正在玫瑰庄园中与一大早前来拜访的夏绿蒂.卢卡斯说着话,乔治安娜和卡罗琳这几天都留在了尼日斐花园,因此伊迪丝正打算趁这个时机向夏绿蒂再次提起关于女伴当的事。
“昨天晚上尼日斐的马车就去镇上请了琼斯医生,今天一早我在来时的路上碰到了莉兹和她那两个正往镇上去的妹妹,恐怕她走着去看望她生病的姐姐的时候,尼日斐的人们还没吃完早餐。”声音舒缓地叙述着,夏绿蒂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简对于宾利先生的态度……希望这一次留在尼日斐养病,能够令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变。”
她并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因为做为一个年纪又大、嫁妆又少的老姑娘,即使她所说的一切单纯出于为好友考虑的诚挚之心,也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对于梅里屯最受欢迎美人儿的嫉妒之情。
走在夏绿蒂身畔的伊迪丝停下了脚步,俯身拭去了路边一朵玫瑰上的露水,人工暖房留住了这朵深红色的‘血色女王’一刻怒放的绝艳姿容,美得动人心魄。
“夏绿蒂,你认为他们真的合适么?”细嗅着这空气中充盈着的花的芬芳,伊迪丝看着它们的眼神,仿佛这些花儿也拥有着与常人无异的生命力一般。
一个是不知人间疾苦、不谙人心莫测的富家少爷,一个是温柔善良犹如圣母、只会把人往好处想的乡绅女儿,这样一对分开来看妙不可言的人儿,真的能够合力守住已故的老宾利留下的大宗家产、杜绝宾利姐妹总是或多或少想着往娘家伸出的手么?
同样的性格温吞、缺乏主见,有时候志趣相投的夫妻,或许能够拥有弥足珍贵的爱情,却未必能够适应脱去梦幻外壳的婚姻。
所以就像斐伦男爵偶尔在寄来的信中流露出的观点那样:一切悲剧皆因死亡而结束,一切喜剧皆因婚姻而告终。
尽管这也许有失偏颇,但显然大部分故事中的结局也不过是如此。
夏绿蒂轻轻咬了咬下唇,带着一点踌躇看着眼前令她从来都无法当作一个年龄相差十来岁的普通少女对待的伊迪丝,这位突然出现在梅里屯的贵族小姐与她所接触过的任何年轻姑娘都不大相同。
这位小姐并不像班内特家的莉迪亚那样总关心镇上将将摆进橱窗里的花边或帽子,可能够出现在她身上的永远是既妥帖文雅又时髦超前的配件,将她原本就娇艳的容颜衬托得更加优美迷人。
更让夏绿蒂感到心惊的是,偶尔望进她那一双似乎总是那么漫不经心的灰蓝色眼睛里,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袒露在阳光下,令夏绿蒂在外人面前强装的笑颜轻轻巧巧地剥下,而她的眼却带着洞察一切悲悯,投来温柔的凝注。
夏绿蒂看到伊迪丝那细嫩的手指停驻在深红的花瓣之下,极艳的红令那一抹白显得格外脆弱,仿佛只要轻微用力就能连同绽放在她指间的玫瑰一同折断。
一阵突如其来的绝望哀意坠落在夏绿蒂心头,她不由地幻想如果自己哪怕有再多一分的美貌,抑或是多一分的嫁妆,或许她是不是就不会如同现在这样乏人问津了呢?
尽管大部分年轻绅士并不标榜自身对于美貌的看重,他们当中确确实实也有一些人们更加崇尚一个女人所拥有的内涵,可如若这个女人并没能首先展现出来足够吸引眼球的外表或者才情,又有谁能够耐心深入挖掘她可贵的灵魂呢?
这低落的情绪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因为对于婚姻的不公,夏绿蒂领教了太多年,从一开始的怨天尤人到后来的听天由命,再到如今的淡然处之,她只愿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寻找到一个能凑合着过日子并且愿意娶她的男人,而不是令她的妹妹玛利亚.卢卡斯步自己的后尘。
于是她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简和宾利先生非常般配,任凭哪个人见了都会夸赞他们是多么漂亮的一对。”
“然而恋爱是一场梦,直到结婚时才苏醒。”轻轻摇了摇头,伊迪丝并不看好那样一对璧人,甚至只要想想简处处拖后腿的家庭包括嫁妆,以及那位当面客气背地使坏的十分难缠的宾利小姐,他们是否能够顺利步入婚姻殿堂并不好说。
伊迪丝折下一朵玫瑰,回身将它斜斜插入夏绿蒂的鬓发当中,顿时令夏绿蒂原本颇为寡淡的容颜点亮了几分,然后只听她不经意地问:“那么你呢,夏绿蒂?你是愿意沉沦于睡梦,还是清醒地行走于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