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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痕俯身,拦腰将百里长歌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十六人抬的花轿边。
这一段感情,她和他兜兜转转,成了婚又和离再到如今的复婚,一朝失忆,她撇下一切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活在那个人的记忆里,徒留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多年的过往。
带着刚满月的嘟嘟回来那一晚,他是怎么躲过刺客的追杀逃到长河府的?
嘟嘟因此高烧不退,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守在那个孩子身边直到他有所好转的?
被她一剑刺穿的那个地方,必定痛到了骨髓吧?
想她的时候,他是否最先想到的是那冷心绝情的一剑以及撕裂心扉的痛?
伤口复发的时候,他可曾恨过她?可想过有朝一日再见到她要报仇?
百里长歌眼眸酸胀,泪水终于决堤,汩汩划过眼角,浸湿了大红盖头。
叶痕察觉到她在哭,已经走到轿子边的身子彻底僵住,他抱着她站在花轿前,静静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
……
“殿下别哭,我将这两颗相思豆埋下,倘若十五年后我们都还记得,到时候你娶我,我对你负责可好?”
……
……
“叶痕……叶痕……”百里长歌将头紧紧埋在他怀里,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我一直都在。”回答她的是一直以来所熟知的温润声音,也是从一开始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终于娶我了啊!”喉口艰涩,百里长歌的声音断断续续,“殿下,你兑现了十多年前的誓言,那么,我也兑现我的承诺,从今日起,把你的余生交给我可好?”
叶痕闭上眼睛沉默,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点了头。
把百里长歌送入花轿以后,叶痕退了出来,翻身骑上马。
以秋怜为首的六个陪嫁婢女分列花轿两边。
火铳和炮仗的声音响彻整个帝京城。
在周遭百姓的祝福声里,迎亲队伍启程。
以六十六个小宦官手提大红灯笼开路,迎亲队伍近千人,浩浩荡荡游遍临阳帝都所有的主街道。
晋王与武定侯府大小姐的大婚,开了史上第一例于晋王大孝期间举行,皇帝亲自配备的仪仗队,已经接近东宫太子娶妃阵仗。
晋王筹备已久,短短一月,将天下铺了万里锦红,老天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诚挚深沉的爱,晴得特别好。
百里长歌捧着苹果坐在花轿里,一时心神恍惚,总觉得这一刻真实而又梦幻。
方才叶痕抱过她留在她身上那股青莲般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她一遍一遍地嗅着,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他们真的大婚了。
秋怜跟在百里长歌身边的时间最久,她能从气息中判断出百里长歌的心情。
上前一步,秋怜压低声音朝里面道:“大小姐,终于到了这一天,你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我知道。”百里长歌吸了吸鼻子,“只不过觉得好像在做梦。”
秋怜垂下头,无声哀叹,倘若大小姐恢复记忆以后也能像今日这般坦然就好了,可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哪里是一场大婚能弥补得了的……
花轿到了晋王府的时候,门口人山人海。
叶痕翻身下马,立即有人递了弓箭过来,“殿下,您得射箭给王妃下马威。”
叶痕唇角微弯,笑着接过。
百里长歌听到周围人鼓掌的声音便知叶痕接过了弓箭,她心中直犯嘀咕,这个男人还真的要给她下马威啊?他这几天操劳过度,万一手抖射偏了射中她,那她岂不是今日就得英年早逝?
叶痕拿着弓箭走上台阶,对着下面的所有人道:“众所周知,大婚这一天新郎射三箭是寓意给新娘下马威,然而在另一个古老的种族中,这三箭却是别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新郎对着花轿射三箭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新鲜意思?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叶痕口中古老的民族说的应该是语真族。
既然晋王殿下都这么说了,喜媒和礼仪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乖乖看着。
叶痕推开人群走到花轿后一块空地上,拿过一只雁翎箭,拉满弓弦,朝天射出第一箭,礼仪官极其精明,立即反应到了什么,跟着高喝:“一箭射天,天赐良缘。”
“二箭射地,地配一双。”叶痕满意地弯了弯唇,射出第二箭。
“三箭射洞房,勘定乾坤。”叶痕搭上第三箭,朝着洞房方向射出最后一箭。
如此新鲜的射箭方式和寓意,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或者是听说过,人人都觉得新奇不已。
待叶痕收了弓箭,周围顿时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将弓箭递给程知,叶痕走到花轿前,轻声朝里面道:“请夫人下轿。”
百里长歌伸出手,任由他拉着缓缓下了花轿。
喜媒立即拿了如意将百里长歌手里的苹果给换了。
礼仪官喊道:“新人跨火盆!”
叶痕含笑在她耳边道:“我陪你。”
百里长歌脸上一热,幸亏有盖头挡着,他看不见。
见到她点头,叶痕牵着她的手,二人一起迈过火盆。
礼仪官的声音也跟着走,“玉凤抬足迈火盆,凶神恶煞两边躲。喜从天降落福窝,好日子红红火火!”
“新人跨马鞍,一辈子平平安安!”
百里长歌和叶痕携手跨过,彼此都从对方手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与叶痕交握的手指紧了紧,百里长歌顿了脚步,感受着周围大婚的气氛,她想要在这一刻紧紧握住他不放开,就这样,一辈子。
叶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急着往前走,安静等着她。
来到礼堂的时候,梁帝早就高坐在上面,今日的他难得的舒展了笑颜,看向叶痕时,眸光少了平日里的幽邃。
意料之外的,他旁边并没有任何妃子,所以那个位置是空的。
“吉时到,新人拜堂——”礼仪官拖长了声音。
叶痕将花团另一头递给百里长歌,二人一起缓缓走到堂前。
礼仪官继续喊:“一拜天地——”
二人转个身,对着天地齐齐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对着上首的梁帝一拜。
“夫妻对拜——”
“慢着!”礼仪官的声音刚落,人群中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梁帝眯了眯眼睛,还没看清说话的那个人,周围人群突然对着叶痕和百里长歌鼓掌,掌声太过强烈,直接盖过先前那人的声音,待掌声落下,说话的那人早已了无踪影。
一切变化不过瞬息之间。
百里长歌暗自惊叹,别人不知,她可是真真切切察觉到了百里若岚刚喊出“慢着”的时候,她的周围顷刻之间多出了数十个一等一绝顶暗卫的气息,只在片刻之间就连带着百里若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为了这场大婚,叶痕的确做足了准备。
四周安静下来时,梁帝沉声问:“刚才是谁在说话?”
薛章不敢说话,毕竟皇上真的听到了声音,可就在一瞬间,那个人就不见了,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
整个礼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叶痕斟酌片刻,正准备开口,旁边观礼的安国公突然笑道:“晋王大婚,前来观礼喝喜酒的人这么多,许是人太拥挤匆忙之间磕磕碰碰到了,所以吼了一声让所有人都误解了。”
其他人赶紧出声附和。
梁帝抬起眼,朝下面扫了一圈,的确看不出什么异样,他这才收回目光,示意礼仪官继续。
这一番小插曲,礼仪官深觉尴尬,轻咳一声后继续喊:“夫妻对拜——”
百里长歌和叶痕侧过身相对而立。
“夫妻恩爱一鞠躬。”
“百年好合二鞠躬。”
“早生贵子三鞠躬。”
“礼成——”
众人鼓掌,面上都洋溢着祝福的喜悦。
没听到预想中的“送入洞房”四个字,百里长歌有些不解,正准备悄悄问叶痕礼仪官是不是忘记了,却听到礼仪官高声道:“自古以来新娘子都是先进洞房再掀盖头,但今日晋王殿下为我们开先例,礼堂上掀盖头——”
“好!”礼仪官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高声叫好。
晋王亲自为百里长歌绣嫁衣、改了寓意下马威的三箭已经让百姓惊奇不已,所以此时听到要在礼堂上掀盖头,众人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不解,只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礼仪官递了金杆秤给叶痕,嘴里道:“一挑眉清目秀,二挑唇红齿白,三挑称心如意——”
话音一落,盖在百里长歌头上的红盖头被叶痕挑开递给喜媒。
突然得见光亮,百里长歌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看到面前叶痕含了温润宠溺笑意的面容。
记忆中,这是她头一次得见叶痕穿红色的衣服,满堂华彩因他黯然失色。
黄泉碧落,紫陌红尘,她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他,在最好的年华许下玩笑的誓言,待得兑现,已是各自历劫,转换了一番天地。
“傻了?”叶痕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百里长歌回过神,喃喃问:“为什么在这里就揭盖头?”
她这一侧头,露出上了精致妆容的脸,被凤冠之上的流苏遮挡得有些朦胧,然而就是这样的朦胧美,能让人觑见她增减不得的完美轮廓,清灵毓秀之态。
存了疑惑的那双眸,淡墨描绘一般,颜色恰到好处。
叶痕的高华无双,姿容瑰艳与百里长歌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凄艳绝世碰撞,日月同辉,谁也不会因为对方而减损半分惊艳。
众人倒抽一口气,暗自想着十年前出府那个人人喊打的百里长歌竟然蜕变得如此潋滟无双!
在场的众人,悔恨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倾慕者有之,唯独没有嫉妒,这二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幅画,完美和谐得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连嫉妒都成了亵渎。
叶痕含笑看着百里长歌,伸手指了指旁边。
百里长歌顺势看过去,顿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旁边放了一张精致的红木桌子,上面铺了红绸,桌上摆放着一个墨玉打造的花盆,花盆里盛开着的是花瓣黑白相间的语真族圣花——浮藏。
“你怎么会找得到这个?”百里长歌难掩惊讶地看向叶痕,若是她得到的资料没错,这个东西只在语真族王室才会有。
“你不是一直羡慕语真族大婚吗?”叶痕挑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待会儿我们也要向语真族宫主大婚那样以浮藏花作为见证?”
“嗯。”叶痕轻轻颔首。
语真族是一个将女人放在与男人同等地位的特殊种族,其特殊之处,不仅因为纯正的王室血统拥有术法,它内部的很多习俗都和外界不一样,就比如眼前的浮藏花。
这是语真族一夫一妻制的象征,也是宫主对新娘一生一世的承诺。
叶痕竟然能想到用浮藏花代替结发仪式。
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百里长歌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食指伸到嘴边咬破,在血珠子滴下之前,叶痕赶紧伸到浮藏花上方。
鲜红的血液很快顺着小小的伤口滴到还没破开的花苞上。
百里长歌见状,赶紧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
两个人的血液交汇到一起,顺着花苞上的裂缝往里面浇灌。
叶痕始终没有看浮藏花,柔和的眸里倒映着她鲜红的身影,“据说如果我们俩的血液能让花苞打开的话,就会得到浮藏花的祝福——生生世世爱。”
百里长歌身子一震,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依旧没有动静的浮藏花骨朵。
观礼的众人都屏气凝神,唯恐扰乱了眼前这份美好。
收回目光,百里长歌对上他的眸,“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叶痕难得的翻了个白眼,“这还用想,你铁定是肚子饿了。”
“这你都能猜对?”百里长歌愕然。
叶痕瞟她一眼,“你的脾性我还不了解么?这种场合相信你也说不出动听的话来。”
“谁说我说不出来?”百里长歌不服气地瞪着他。
“那你倒是说一句听听。”叶痕挑了眉梢,好整以暇地听着。
“我……”百里长歌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叶痕身上,她突然耳根一烧,问他,“我可以睡你吗?”
叶痕扶额。
离二人最近的礼仪官嘴角狠抽,哪里有新娘迫不及待要睡了新郎的?
梁帝明显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很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薛章以为他嗓子不舒服,连忙端了茶过来,又亲自替他捶背。
“你怎么不回答?”百里长歌盯着他。
叶痕无奈,“这可是大白天,你以前不是总说我白日宣淫吗?怎么你也学会了这招?”
“那我不管,你就告诉我,答不答应?”百里长歌一瞬不瞬看着他。
叶痕也不闪躲,直直对上她的眸光,嘴角弯了笑意问,“你确定?”
“我等这一天可是很久了。”百里长歌无辜道:“以前在滁州的时候,你警告我要是敢把瓜蒂散吐出来就别妄想睡你,我琢磨着那样太亏了,所以喝了药坚持到现在,那是否说明我今天可以光明正大睡了你?”
叶痕面皮抽了抽,“百里长歌,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礼堂啊,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礼堂!”她眨眨眼。
叶痕无言以对。
百里长歌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个男人也会有尴尬的一天。
她低笑一声侧过头看向浮藏花时,突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