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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左仆射秦勃,在太子仁名照耀下不见倾斜,在郑、晋二王盛情延揽下不见摇摆,始终不偏不倚,不动如山。
“秦卿在高皇帝时,便是出名的肱骨直臣,那时哀太子与圣人争相招揽,他也是如今这般贞介。直到圣人登九五,他方下马伏拜。世人皆以为秦卿将受闲置,谁知圣人即位三月后,便将他擢升为尚书右仆射,又过两年,原来的左仆射赵晔年迈致仕,他便递进为左仆射,位极人臣。”
自大夏立国以来的桩桩件件,皇后仿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说起秦勃,颇为感慨。
夏侯沛依偎在她身旁,双手托腮,认真听着,听完她左手离腮,摸索着抓住皇后的手,叹息:“如此方为社稷之臣。”皇帝的心思也好理解,秦勃始终忠于坐在皇位上稳坐的那位,他是藩王时,自然恼恨秦勃冥顽不灵,可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心思自然而然就起了变化,这般只忠于天子的大臣,用起来才放心。
要说的话说完了,皇后转过头,看了夏侯沛一眼,便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不放。
“阿娘,过几日天将降雪,我们去晚亭,围炉拥裘,煮酒赏梅,可好?”
交节郡守已押解归京,证据充足,无可抵赖,皇帝怒不可遏,欲诛其满门,经朝门劝阻,方网开一面,依律斩一人之首,不问亲属。有此结果,并非只是朝臣劝阻的结果,还是去往齐昌军中的大臣回来禀报,军士们体格健壮,并未影响战力。还算交节郡守存了点良知,并未为获更大利润,将发了霉的陈粮调去军营。如此,也算稍稍平息了天怒。
既然圣人不那么生气了,她与重华赏雪赏梅,行风雅事,应当不会触及龙颜。皇后思索了片刻。
夏侯沛急了,抱住皇后的胳膊,摇了摇:“好不好?去嘛去嘛,红梅将绽,满园雪景,如此盛况,阿娘不与儿共赏吗?”
她只是稍一迟疑,她就急了。
皇后转头看她,见她鬓角有些乱了,便抬手为她整理。素手纤纤,到她的脸侧,而后轻抚上她的发丝,夏侯沛呼吸蓦地屏住,心口乱跳,紧张地要命。
“同你去。”皇后收回手,说道。
夏侯沛僵硬地点头,微笑:“好。”耳根红彤彤的,握住皇后的手的那只手突然之间,僵化了一般。她有点抑制不住地想要摸摸自己的心跳。
因爱,因深爱,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便能使她小鹿乱撞。
这一场雪,夏侯沛翘首以盼,可天公仿佛知晓她的心思,要同她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迟迟未降。
太子僚属的考验也告一段落,其中固有一些名不副实的,但更多的是才华横溢之辈。借这一次考验,太子的心腹都是哪些人,各擅何物,都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可谓无一丝遮掩。皇帝便看到,他原本择定可为肱骨的几位谋臣都被太子冷待,他们的良言亦都被束之高阁,东宫中受重用的竟是些清谈高论之辈。
皇帝不禁对太子的眼光产生了怀疑。夏侯衷捅出这件事,本就是要弱太子威信,剪太子羽翼,看到这般局面自是大喜。不知他怎么周旋,竟让皇帝将他原先看好的那些大臣都从东宫调了出来,放任地方。偌大一个东宫,竟找不出能办实事的人来。
这些都不关夏侯沛的事,夏侯衷闹腾得再欢,也只损害东宫而已,并不能为他自己增添光彩。而夏侯沛,始终都保持一种置身事外之态,皇帝问她什么,她也都极为公允,只是就是论事,只不过说到太子时,她总会有几分偏向。
这几分偏向落到皇帝眼中,就是她心软。
“大郎是太子长子,已经读书了,总不好再让他白身。”
殿中摆着一火盆,炭火烧得红旺,暖融融的热气充满了殿内,夏侯沛脱去了外袍,盘腿坐着。听皇帝这么一说,她也赞同:“二郎三郎也不小了,大郎是该为弟弟们做个表率。阿爹赐他爵位,正可做勉励。”
她的坦率公正,令皇帝尤为喜欢,便会拿些不大要紧的事来聊聊。
“就加郡公吧。”皇帝说罢,面上渐有喜色,“前两日听闻晋王妃有孕,若能一举得子,也是三郎福气。”
夏侯衷膝下已有二子,皆是庶出。皇帝自己是嫡出,加上世人重嫡,总觉得缺了嫡子,便缺了一半的福气,现在周氏有孕,皇帝也是高兴。子孙满堂,这是福兆。
夏侯沛知道这事,周氏与晋王成婚有些年头了,如今才怀上第一胎,她听闻周氏不得晋王喜欢,晋王在大婚不足一年之时,便纳了侧妃,这一纳就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止不住了,左一个侧妃,右一个侍妾,没完没了。可想而知,周氏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不过这些,夏侯沛是不会说出来的,她道:“晋王兄福气到了,定可一举得男。”就晋王府内院的格局,就算周氏有子,也不一定能得晋王喜欢,嫡子不受宠,其母地位便会动摇,此消彼长,庶妃庶子,哪儿甘落后?
真是一笔乱账,夏侯沛觉得这殿中有些沉闷,见皇帝兴致正浓,她也不好就此要走,转头望窗外,只见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纸,空中飘舞着一点点飞扬的黑影,有如春日里柳絮漫天。
下雪了!
夏侯沛喜上眉梢,耳旁传来皇帝的话语:“十二郎也差不多可选妃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可要事先与阿爹说啊。”
“啊?”夏侯沛的目光仍在窗外,那窗纸上飞扬着漫天白雪,从里往外,就如黑白的泼墨画,美不胜收,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待神思渐渐清明,意识到皇帝问的什么,这才有些羞赧地低了头,道:“儿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