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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离了漕城主干道的路泥泞而颠簸,这是一条未经开垦过的原始小径,由于人走多了便踩出了这么一条“路”,雪水稍融,凹坑的土稀路混裹着山坡滚落的碎石榍片,令军队行走时既困难又缓慢。
这条路是通往扶夷村的路线之一,扶夷湖离四方黄粘土与稻草夯成城墙的漕城并不远,在城西边角一里左右有一片谈不上多宽垠的湖,湖边种着枝条轮生的冷杉,绿幽幽一带,在纯白的冬日世界尤其惹眼,湖面春时清鎏如光,冬时霜冻如镜,被当地人藤名扶夷。
离扶夷湖旁不远处住着几十来户人家,也就据地取名为“扶夷村”。
骑蹄猎猎,风起云涌,还没到达扶夷村落,便嗅到随着空气传来一阵子焦臭的刺鼻味道,湖面的风偶尔凛冽刮扶,众人下意识嘘眯起眼,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扶夷村上空,那本该干净的天空却腾起团团猖獗狰狞的黑烟,成片成雾,袅袅升起,像魔鬼从云层中伸出锋利爪子笼罩在头顶。
冬日的天气就像傲娇的小孩,说变就变,之前还艳阳高照,此刻却被阴霾布满,阴沉沉一片。
天,一下便暗了。
由于这次系统任务是要拯救扶夷村的这些村民,并且拯救目标需达到40%,因此时间陈白起也耽搁不起。
陈白起可以通过系统查看任务详细,查看到任务的进程,在看到黑烟后到赶过来这段时间,村民的死亡率已从78%降到47%,可想而知这群毫无人性的暴徒应是有屠村的打算,因此时间紧迫,已是刻不容缓。
驾!
马蹄声溅飞泥浆,四肢飞奔而逝,疾风飒然,陈白起已能够听到悲鸣与各种嘈杂纷乱的脚步之声。
“主公!”
魏腌喝着风急喊一声。
战车轱辘转得没了影,战车从小斜坡上冲下,眼看快要冲入扶夷村的一栋土墙房的前围栏时,他偏过头。
这年代打战基本上都是主将在前冲锋,因此其余部队都还在战车后面,离了些许距离。
魏腌这一声是在等候孟尝君的调令。
攻,还是先静待观察。
陈白起眼看着村民的人数越来越少,便知道这群暴徒简直穷凶极恶,村民已经耗不起了!
“主公!”陈白起双手紧紧攥着车杆,不顾风吹得眼睑生痛,亦睁着眼看着孟尝君。
孟尝君没有看魏腌,倒是先看了一眼陈白起。
因寒风而苍白的脸,巴掌大,看起来像一只失了母犬护爱的孱弱的幼犬,但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却像蓄着火团一样,急切又坚定,里面燃烧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样炙亮深刻。
陈蓉,本公倒是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想要留在本公身边做什么了。
很显然陈白起先前的说辞他并不相信,至少没有完全相信。
孟尝君一挥手,雷厉风行:“中攻在前,左翼右翼阻杀。”
“喏——!”
一声令下,众军似有了灵魂了一样,开始变裂队形,步卒持戟成尖头冲入村中,脚步疾猛如激流,而骑兵则分散两股,他们势如破竹,扬起烟尘踏碎地面般响动,左右侧绕夹击而入。
而战车就像领头的狮子般带领着猛兽入村。
从侧面进入村子,穿过破旧而灰败的简陋建筑群,他们看见不大的扶夷村内密集穿梭着不少暴徒,他们的穿着不过普通齐人穷户的服装,但这些他们身材高大而魁梧,大冬天的却没有穿多厚实的衣服,反而露臂露小腿,剪着一头落寇为匪的短发,手上拿着武器,有石锤、榔头、耙或其它陈白起根本分不清类型的杀人利器。
从服装与兵器上来看,看得出来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没有一件像样、铜制的兵器,但对于这些普通民众而言,这些“乌合之众”显然已经是游刃有余了,他们就像饥饿的蝗虫,腐烂木头内的蛀虫,赤眼裂嘴地在这些贫穷又可怜的村民家中肆意抢夺,但光这样他们却不满足,还有恶心又丑陋的杀欲,仿佛村民那绝望又悲泣的模样给了他们极大的满足,有些人则像丧心病狂的猎犬撕咬追杀着那些慌乱逃跑的村民……
火光、惨鸣、咒骂、破碎砸烂、噼里啪啦燃烧极致炸裂的声音……
村落充满了恐怖而灰暗的气氛,村民们大多数都是手无寸铁的农民,哪里能与手中有着武器、孔武有力的暴徒相抗衡,大多数人还没有反手之力,便已经被杀死。
另一边,被一路泥浆裹溅的马车在一民屋的篱笆墙外停下,其后是一群三三两两气吁吁、满头大汗的樾麓弟子,方才部队加速冲行,他们光凭脚力难以追赶,只得尾行马车其后,他们并没有随着队伍一块儿冲入凶杀现场,而是选择一个相对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
毕竟战场是士兵的专场地,他们大多数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能就近守庇护般观察战局,待安全后再行救助。
马车一停,便有人从车上相续而下,动略急切。
车内坐着沛南山长、莫荆与张仪三人。
“莫荆,卫溪!”沛南山长看向前方,见到如此惨案,脸色一冷,亦有一些白,便喝了一声。
莫荆与车旁与驭夫一同的卫溪点了点头。
眼前这一幕的确能够轻易激起他们嫉恶如仇的怒火。
但见莫荆与卫溪两人冲步而去,莫荆用厚柄大刀,而卫溪则使剑,两人像一早约定好般同时出手,当场便是密集的刀剑光影如织罩上暴徒。
而沛南山长与弟子们则依旧留在原地,密切地关注着前方。
但在他们冲入之前,孟尝君的军队早先一步汇入暴徒当中,这些正规的士卒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像冲入羊群的狼一样露出嗜血狠厉的面孔,亦如清水滴入滚烫的油中,一下便沸腾炸开来。
那群暴徒足够凶,但孟尝君的士兵却更狠辣,方才像狼一样狩猎的暴徒如今角色已该变了,现在变成了被狩的羊,而狼却换了人。
马蹄如疾雨坠落,哒哒哒哒哒,践踏在黄土地上,那群疯了般猎杀的暴徒听闻声响,刚愕然一回头,便迎面一道青光,还来不及反应,便身首异处。
血染大地,红褐色的地面再次被染红,那些原本逃跑或抱头尖叫的村民都惊呆了,像是完全不明白这支从天而降来拯救他们的军队为什么会出现,会为什么会救了他们,或者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有得救的可能。
陈白起见由于军队的干涉,情势终于有了缓和,便放了一口气。
局势得到全面控制,陈白起方行礼请求道:“主公,请允许属下一会儿上前对暴徒询问几句。”
像这种辗压性的战局,根本引不起孟尝君丝毫情绪,他来此处纯粹是因为想看陈白起搞什么明堂,他斜了她一眼,嘴角翘起,不置可否。
别人不知她身份,她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还真当自个儿是他的门客,一个郎君?
呵呵……
他发现她真的十分大胆,从见她第一面起,她便一遍又一遍地刷新他心目中对她的定位。
她当真不怕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若她当真敢面对他们,他又有什么好阻止的呢?
再说,他爱死了她这一副像那瘸腿少年一般的淡定从容的模样了。
“主公,属下以为此暴徒恐与漕城内想刺杀你之人有关系。”陈白起低声补充一句。
冯谖骑马在旁倒是耳尖,虽听到了两人低语对话,却只动了动眼皮,他老谋深算,此事孟尝君并没有让他掺和其中,他便也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而魏腌则早一步飞冲下车跑去前方与众士卒拼杀了,如今战车上便只剩下陈白起与孟尝君,另外剩下两个骑射兵保护,所以她方才开口。
孟尝君懒懒地理了理风吹乱的前襟,下了战车,寻了一处,让扈从收拾好一块地,摆置好坐位便跟看戏一样悠闲地歇着:“一会儿来汇报。”
这便是应肯了。
孟尝君的队伍不像野军,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序,骑兵布阵于左右射杀远程,卒兵则迅速在前方开路,直插入敌人腹部,开始剖腹刮肠。
陈白起一看系统上村民的死亡率一时便停留在44%时,方安定了下来。
由于孟尝君的加入,情况基本属于一面倒。
剩下她需要选择的是赶走这群暴徒还是将其全部杀光,看着扶夷村这惨烈的画面,陈白起却是不愿意放过他们了,可她暂时还需要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所以还需留下一两个活口问话。
战局很快便有了结果,暴徒一溃千里,有见情况不对想逃的,却被卫溪与莫荆两高手眼明手快地给逮抓了回来,留下两人,其余基本当场便给斩杀了。
莫荆几下抓了一个像是领头的暴徒推过来,由卫溪接手,他则去接沛南山长等人过来。
暴徒被卫溪反掰着手臂背在身后,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将他的身子压跪在地上,面向战车,孟尝君已下车,由随麾与冯谖簇拥着,而陈白起则单独站在车旁,暴徒使力挣扎却挣脱不掉身上的束缚,便恨恨地瞪着他们一行人。
这时沛南山长他们亦一并走了过来。
“说,尔等何人?”卫溪手上使劲,那领头暴徒身子呈一个扭曲的姿态,痛得嘴唇一下便煞白,额上汗液津津。
“哼!”他忍着痛,从鼻子喷气。
“嘴硬?”卫溪冷笑一声,正准备再次使刑时,却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清冷却又透着一股子淡然温和的声音。
“你……尔等莫不是蛮夷?”
那暴徒蓦地抬头,目光像烫伤的野兽,既恨又惊地瞪着问话之人。
卫溪亦看了过去,孟尝君、沛南山长,或者说,许多人都看向问话之人。
而问话之人,自然是陈白起。
方才她央求到了孟尝君的审问权,不少人听见了,这下倒是没有人来质问她这番越权的问话。
她拿布蒙着脸,倒也不怕别人看了。
虽然这群暴徒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蛮夷特征,除了较一般人身材高大粗旷、五官稍硬体一些,但陈白起曾与一个山戎族的巨相处过,所以哪怕他们再伪装得像,她也有辨析的能力。
但本只是疑问,却在暴徒的眼中得到了印证。
沛南山长看了那人两眼:“此处中川不该会有蛮夷游动的踪……”
陈白起没等沛南山长说话,便伸出一手,温和却不容拒绝道:“沛南山长,能容我先问几句吗?”
沛南山长一愣,却并不恼怒,点了点头。
但其它弟子却因为陈白起这种无礼的态度而怒了,但都被沛南山长阻下了。
他想这个少年敢如此说话,必不会无的放矢。
不知不觉,沛南山长倒是对陈白起有了些印象。
“你们是哪一支部落的蛮夷,楼烦?林胡?还是……山戎?”陈白起走上前,语气一如平常般淡淡温和。
暴徒浑身肌肉纠结地暴突而起,抿紧着嘴,挣脱不了卫溪看似随意却十足力道的禁锢后,神色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粗着嗓子吼道:“老子听不懂你这小儿满嘴胡言!”
纯正的齐国口音,并不属于蛮夷。
周围人都听到了,不太信任地看了陈白起一眼。
老实说,齐国不少人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戎狄,只据闻他们身穿兽皮,以打猎为生,野化得十分严重,连语言都与中原不通,与眼下这群人并不符合。
但陈白起却并不这样想,她垂下眼。
……竟是山戎。
方才她随便试探的几个部落他都没有多大反应,唯有“山戎”时目光闪烁急定了一下。
是巨所在的部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