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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而不失奢华的软轿一路抬进豫王府,始一入院,跟在轿子后面行走的赖丛便暗暗打量起来,随即很快微皱起眉来,一路上奴才下人们跪了一地,唯独不见一个主子出来相迎。好在这次是情急之下秘密出行,皇帝看起来并没有心思过多的计较。
铺设舒适的软轿中,一身便装的皇帝倾靠在柔软细滑的金丝绣腰垫上,遍布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精神,净是苍白虚弱的暮气。本已是熬到了尽头,灯枯油竭,强撑着时日。晌午时分又在寝宫里遭逢行刺,受了一番大惊吓。想起遇刺时的情形,皇帝仍旧心悸不已,当时情况太惊险了,所幸殿外守候的赖丛及时赶来,救下驾来,但他的大腿还是被刺了一剑,导致行动更加不便。但与大腿上的伤和这具孱弱的病体相比,更让他痛心的是那个不成器的长子,白白得他宠爱这么多年,都已封他做了太子,却连这几日也都等不了,竟然接二连三地对自己痛下杀手!还有那三个枉死在亲生父亲手中的可爱孙儿们,怎让他这个当皇爷爷的不寒心不痛心!
人总是越老越将亲情看得贵重,自古如此。纵然皇室里的人,本就情义寡淡,纵然他年轻时也曾做过同样大逆不道残害同胞手足之事,到了老年,却不能忍受同样的背叛。皇帝越想越伤感,一张遍布沟壑与斑痕的脸上忍不住两行老泪纵横下来,只是现下却不是伤感的时候,皇帝抬手抹了抹眼角,低沉地叹了口气,咽下心中的痛意,也将感伤郁结暂且搁下一边。他一国之君,纵然内心再是悲伤哀恸,国事面前,任何情绪也不得不暂时撇开,就算行将入土,只要在位一日,就还肩披着天下重负之责任。
抬手撩开帘子,他开始打量这座府邸。不由又是一阵新的感慨涌起,这个孩子,当初他是从未看好过的,幼年时的蠢笨与不上调,加之有那样的母妃,使他过早地看不上眼,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残下一只手,更再入不了他的心。再往后为稳住芸国,打着必须牺牲掉一个儿子的考虑,他毫不犹豫择了他送去芸国,由着他自生自灭。这个儿子,其实他一直都是放弃着的,也忽视了太久,以至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孩子在他的记忆中,除了他的母妃陈氏和上述寥寥数件事外,再想不起其他的什么来了。
可就是现在,这个被他屡次放弃与忽视的儿子竟成了到最后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一个。眼望着这座府邸,想着那****在御书房里与自己争执的情形,皇帝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的悔恨和愧意来,莫说关爱,二十年来就是父子坐下来面对面的次数也寥寥可数,他对这个儿子并不算了解,就连面前这座他亲口赐下的豫王府,到如今,他这做父亲的都是第一次走进来。二十年来,他给给予的本就太少,如果现在这个儿子坚持的只是一个喜爱的女人,他这做父亲的,实在没有立场去逼他放弃。那日的争执顶撞,后来他反复想了许多次,当时那些看似刻薄大不敬激怒了他的言语也并非毫无一点道理。他选择了做一个孤家寡人,却还想要自己的儿子也走一条和自己一样的路。皇帝不得不向自己承认,这件事是自己错了。
御驾最后停在花厅,不见主人接驾,皇帝依旧靠坐在里面,并不见着急。赖丛却开始不安起来,频频望向亭廊的方向,并以眼色暗示邱三与尤行。邱三毕竟年纪小,面圣的次数也少,惊急之下跪在地上便冷汗直冒。尤行倒是十分沉稳地叩了头,正要说出在路上想好的推托之词,侧后方忽然便传来一阵杂乱的步伐声。听到为首一人那熟悉的脚步声,尤行心里登时一沉,他和邱三本是抄近路赶来拖延时间的,爷这么快就赶到,显然是齐荆和钟源没有拦住!
趁着皇帝一行人都望向那边,尤行微微抬头往侧后方望去,果见君亦衍大步走来,他面如沉霜,眼神阴冷,行走间袍角高高甩起,迎着风飒飒作响,周身汹汹灼烧的戾气与怒气毫不见弱,所幸迎着太阳,光线直照,晃得人一时间也无法看得很清楚……然不过片刻,脚步声便近了,男人大步行来,手上依旧提着狼狈踉跄、泪痕未干的君忆箩。而他们身后则跟着的满头大汗的齐荆和钟源,汗水之下,二人均是一脸难看至极的土色。尤行登时知道今日必难善了了,保不齐真的会出大事,不说爷心情不好,单单安小王爷一个就不好解释,若再被看出端倪,可就遭了!
这般阵仗,所有人都是一愣。这时候西边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地平,花厅里光线还好,但皇帝人老眼拙,坐在轿子里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儿子,以及他身后那个身形矮瘦似乎是在不断挣扎和躲闪、体态样貌很是眼熟的男人。
被一路强拖过来,君忆箩神智已恢复清醒,这会儿自是吓得不轻。死里逃生一回,她本是惊魂未定,御驾又来得这样突然,在宫里头太后虽一向偏宠她,但做贼心虚,为怕暴露身份,除了慈安宫,这四年里她很少在其他宫中走动,与皇帝自然也不亲近。
到得跟前,君亦衍猛地站定。君忆箩更加惊怕,忍不住哀求地扯着他的袖子,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惊怕,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阴恻的冷笑,手下却扣得更紧。一个用力,他突然一把将她扯到皇帝的软轿前。女子踉跄一大步,差点摔倒,却再不敢挣扎,忍着剧痛以受伤的右手扯过左手的袖子,拼命想要盖住被他扣着的手腕。她是真的开始怕了,大脑全是白的,不知道他拖她过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厅里很快安静下来,圣驾面前,纵然心急如焚心中打鼓,众人也是不敢多做声的,只盼自家主子一路走过来,气能够消下一些,能理智一些!赖丛也是一愣,收到尤行的眼色,忙抢上前笑意盈盈道:“豫王因职受伤久不能愈,圣上一直甚为挂心,今日特意出宫过府探望,父子情深、皇恩浩荡,四爷便快些谢了恩好恭迎圣驾吧!”
君亦衍反常地不接话,脸色依旧阴郁。场面一下子僵住,君忆箩心惊肉跳,想跪下叩拜,手被他提着动弹不得,这会儿头也不敢抬。见状,皇帝浑浊的双眼中透着一点失望,以为这个儿子仍旧在为当日的争执赌气,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计较,故作惊讶地望向一旁垂着头的君万棠自顾自笑道:“这是……哦,万棠今日也在啊!”
君忆箩浑身一抖,腿有些发软。那只钳着她的手终于放开了他,冷冽讥嘲的目光缓缓从她脸上移开,君亦衍一撩衣摆,朝皇帝跪下道:“儿臣,拜见父皇。”君忆箩脱了手,如蒙大赦,慌忙紧跟着他跪在地上叩头道:“侄、侄儿叩见皇叔伯!”说罢头重重磕在地上,再不敢抬眼。
豫王府众人顿时大松一口气。皇帝虽觉异样,倒也没有多问,抬起一只手,和蔼道:“都起了吧,衍儿、万棠,别跪着了,朕渴了,陪朕入厅先饮杯茶吧。”
地上的人却不动,脊背挺直地跪在花厅中央的软轿前。皇帝不解看来,君亦衍缓缓抬眼,淡笑沉声道:“父皇,茶可否待会儿饮,儿臣有一事想要先请父皇拿个主意。”
众人顿时一惊。赖丛正要上前说话,皇帝摆手制止他,皱着眉靠回腰垫上,点头沉吟道:“既是要事,你先说吧,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