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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东杨此刻的脸色自然很是不好看。
宁亲王?
回想起自己方才对苏惊羽说过的那些话,这道忽然降临的圣旨可不就是在狠狠地打他的脸么……
他说,以贺兰尧在宫中的地位,往后最多敕封一个郡王,赐个小封地,没权没势早晚被贺兰陌给端了。
而如今的事实却是——
贺兰尧这混账家伙竟也能敕封亲王的爵位,并且还能留在帝都中?
自己果真还是太小看他了,以致于这会儿被苏惊羽一个眼神便给嘲笑了。
“有劳王总管走这一趟。”就在他暗暗咬牙时,贺兰尧已经伸手接过了盖着红绸布的托盘,里头是象征着他身份的印章。
“宁王殿下这么说可就是折煞老奴了。”王总管笑着道,“过几日便是殿下与苏姑娘大喜的日子,老奴在这儿先恭喜殿下了,此番敕封王爵,只有四殿下与十殿下留在了帝都中,四殿下封为齐王,话说回来,太后娘娘让齐王殿下去宫外看了地形,说是已经看好了两座大宅院,要修建成王府。”
贺兰尧闻言,只淡笑道:“四哥真是有心了。”
“可不是么。”王总管附和着,而后道,“殿下,苏姑娘,逍遥王慢聊,我等这就告辞了。”
“总管慢走。”
王总管等人离开之后,苏惊羽才朝着古月东杨道:“王爷,你这会儿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古月东杨:“……”
他还能有什么想说的?
“没话说便滚。”贺兰尧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若嫌自己吐血吐的不够,大可以继续留在这儿说风凉话。”
“贺兰尧。”古月东杨平稳了情绪之后,也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咱俩没完。”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一转,落在贺兰尧身侧的苏惊羽身上,只一眼,便收回视线,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没完?”贺兰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角扬起一丝冰凉的笑意,“若不是看他过两日要滚蛋,我今儿非得留下他半条命不可。剩下半条命,看你的面子才放过,你瞅瞅你这交的什么狐朋狗友,以后这样的朋友莫要随便交。”
“他不过就是嘴贱了些,心眼倒不算坏。”苏惊羽见贺兰尧似是不悦,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儿,“你且就当他是羡慕嫉妒不就好了么?他都是要滚蛋的人了,打也打过了,还和他计较些什么?”
“小羽毛又在帮外人说好话了。”贺兰尧的视线落在苏惊羽脸上,凤眸微眯,“心眼不坏?我怎么瞅着他心眼很坏?”
“可他至始至终并未和我们为敌,只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苏惊羽挑眉道。
“他是没和你为敌。”贺兰尧唇角的笑意有些清凉,“但同是男子,我看的清楚,他与我,水火不容。”
苏惊羽:“……”
这倒是,两人一见面就掐。
“不管他了,反正以后清净了。”苏惊羽伸手环住贺兰尧的脖颈,“我的宁王殿下,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我的嫁衣?”
“晚些时候就带你去看。”贺兰尧伸手揽住她的腰,目光含笑,“我的王妃。”
……
这一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若说素来极少出现人前的十殿下获封亲王,是一件奇事,那么向来以蕙质兰心闻名的苏家三姑娘被太子退亲,又是另一件奇事。
奇的是,这退婚的原因也不曾流传出来,外人并不知苏家三姑娘犯了何错,只知她惹得太子大怒,而这过错想必很不简单,皇家为了保全苏相的脸面,这才压了下来。
然而,有些人自然不愿这事就这么压下去。
“咱们的皇帝陛下对苏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并未将苏怀柔的无耻行径宣扬出去,连退婚圣旨都下的隐蔽,如此一来,还怎能令她身败名裂?为暗害惊羽姐姐的事儿付出代价?”永宁宫的偏殿后,乌啼一边冷哼着一边给手上的猫儿搓澡。
他身后,一袭白衫屹立,悠悠开口,“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自然是帮她将这光辉事件宣扬出去了。小白,这事儿交给你了,我告诉你什么人最好收买,街头巷尾的叫花子,每人几吊钱,准能给你把流言遍地传,莫看他们邋遢没文化,实则很会唱小调,拿苏怀柔编个小调去给他们在街头巷尾唱唱就是了,内容真实不夸张,官府也不能奈何的了他们。”
“编小调?呵呵呵……”白无禅听到这儿,启唇低笑了几声,“这个容易,难不倒我白无禅。”
乌啼手上的动作一顿,“那你编个来听听?”
白无禅闻言,漫不经心地抬手,摘下头顶上的一枝梅花,在指间转了几转,而后开口,悠悠道——
“粉袖招,媚香飘,苏三姑娘本清高,奈何如今好风骚。
退了婚,遣回家,名声不在不重要,件件事迹挨千刀。
曾贤良,曾淑德,而今清白全不要,偏给太子下迷药。
花街柳巷学几招,太子嫌你太轻佻,谁还理你会撒娇。”
“噗嗤——”乌啼当即没忍住笑出了声,“服气!好,就这首,小白,果然抹黑人的本事还是你最在行。”
“我白无禅,最喜欢将人抹黑。”白无禅笑得肩头颤了两颤,而后蹲下身,手中的梅花枝条戳了戳小蓝的头,“小蓝,其实你本不用天天洗澡,你都这么黑了,再洗也是黑,我建议,你十天八天别洗澡,而后去殿下的榻上滚一圈,看看他什么反应……啊呸!”
话音未落,乌啼手中的小蓝便伸长了脖子开始抖毛发上的水珠,将身上的水尽数甩到二人身上,由于白无禅正在说话,不慎还入口了几滴。
“呸呸呸!”
……
这一日,帝都街道上的茶楼饭馆话题颇多。
“我就说呢,为何早上我家婆娘去买菜,那条街上竟是空荡荡的,原来被十殿下找人清扫过了,不过菜虽没买到,却是看到了一场奇观,想必这辈子也只能看见这么一次,那数量半百色彩斑斓的狼群,远远奔来像天边浮游的彩云,为首的灰狼上,十殿下手捧花束,稳踏狼背上不倒,好似那九重天上的仙人,踏云而来。”
“还真别说,这十皇子为了讨苏家大小姐开心,还真没少费工夫呢,又是花瓣红毯,又是雪狼军团,百丈之内的家家户户都能得平日里一个月的补贴,最有趣的是,他这只不过是为了效仿苏家大小姐的一个梦境而已,此事过后,回宫还被陛下训斥了一番,不过训斥归训斥,敕封王爵下来的赏赐可都没少。”
“这十皇子虽不得陛下看重,但他可是有太后娘娘罩着的,如此一来倒也不算稀奇,真让我稀奇的是,苏家这两位小姐命运的变化,不得不让人感慨。”
“可不是么?苏家三小姐,她母亲娘家何等风光,而今呢,苗氏还不是因为泼辣惹怒了苏相被赶出了家门?而这三小姐,原本在宫宴上一舞惊四座,被定为太子正妃,那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如今是个什么下场?再说苏大姑娘,天生丑颜,与将军公子曾退过亲,后因身手不凡,聪慧机敏而被太后娘娘中意,宫宴过后被指婚十皇子,以后便是宁王妃,此生再也不必因为相貌而忧愁,她那样的容貌,也有本事让宁王将她捧在手心。”
“话说回来,苏家三姑娘究竟是为何被退亲?这其中原因很是不明朗啊,太让人好奇了。”
“好奇?”说话之人嘿嘿笑了一声,而后道,“你这消息可真不灵通,想必是没有听见街头巷尾的流言罢?那首小调,怎么唱的来着?诶诶诶,那个叫花子,过来过来……”
不经意间瞥见门外走过一名乞丐,他忙将那乞丐招呼上前,扔给他几枚铜板,“那首苏三姑娘的小调,是怎么哼的?哼来听听?”
那叫花子收了钱,乐呵呵开口哼了起来——
粉袖招,媚香飘,苏三姑娘本清高,奈何如今好风骚。
退了婚,遣回家,名声不在不重要,件件事迹挨千刀。
曾贤良,曾淑德,而今清白全不要,偏给太子下迷药。
花街柳巷学几招,太子嫌你太轻佻,谁还理你会撒娇。
话落,全桌一片哄笑声。
无人注意到,茶楼角落,一名灰衣斗笠人端坐,那搁在桌子上的手白皙纤细,此刻攥得死紧,几乎要将指甲嵌进手心里。
她何曾想过,自己也会像今日这般,成为茶楼饭馆议论的笑料。
她原本可以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受万人敬仰膜拜,光耀门楣,记载于出云国的史册上。
而如今,一道退婚圣旨将她赶出了宫,父亲已经不再认她这个女儿,母亲的娘家也是没脸再回去,或者说,帝都之内,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一刻,心中滔天恨意席卷而来,似一团烈火,几欲将她燃烧殆尽。
皇帝不曾下令将她下药的事宣扬出去,那么如今街头巷尾编唱的那首小调,是何人在背后捣鬼?除了苏惊羽还能有谁。
从前她何等风光,是苏府最尊贵的小姐,仰慕者数不胜数,如今她何等狼狈,被帝都的人们拿去和花街柳巷的那些下贱之人比较,可谓身败名裂。
除了苏惊羽贺兰尧,又有谁会将她害到这个地步!
她决不能就这什么算了,此仇不报,如何能甘心?
眼下,要先将母亲接回来才是。
这个茶楼是当初贺兰尧与她定下的地点,他的人为何还不来?!
才这么想着,一件白袍的衣角映入眼帘,她抬起眼,透过斗笠下的那层薄纱,望着来人。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她目光一冷。
白无禅。
“哟,这身打扮,是多害怕让人给认出来呢?”白无禅啧啧道,“若不是我的目光非一般的犀利,认出了你手腕上这串海珠手链,想找你都找不到人影呢。”
“少说废话。”苏怀柔这会儿自然没有心情再与他客套,平日里的温婉语调此刻不复存在,只冷声道,“我母亲呢?”
“自然是会还给你的。”白无禅悠悠道,“且跟我来吧,我是说话算数的人,你老母的一根头发丝也没少。”
话音落下,他转身迈步离开。
苏怀柔自然是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一同出了茶馆,苏怀柔抬眼便见茶馆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白无禅率先上去,而后朝她勾了勾手。
苏怀柔这一刻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安,却还是走上前,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起来,苏怀柔这一回却很安分,并未掀开窗帘去看路上的景色,她心知白无禅是必定不想让自己记住路线的。
二人一路上相对无言,最终还是白无禅率先开了口,“不错么,这一路上都安分了。”
“我已经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她以最平稳的语气开口,“我会带着母亲离开帝都,只愿以后和你们永不相见。”
“哦,永不相见?”白无禅轻挑眉梢,“你当真想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不曾想过报复?你心中,没有一丝怨恨?”
“有又如何,我也斗不过你们。”苏怀柔耐着性子道,“既然惹不起,我总躲得起。”
白无禅笑而不语。
愈是平静,则愈有怨气。
她能迫使自己如此气定神闲,想必在心中下了莫大的决心——今日若放虎归山,他日必生事端。
马车停了下来。
“下车吧。”白无禅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让苏怀柔率先下了车,而后自己也跃下了马车。
苏怀柔抬眼,入目的是一座宽阔的宅院,她并不知此处位于帝都的什么地方,但似乎离苏府并不远,从苏府附近的茶馆乘车来,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进来罢。”
白无禅领着她进了宅院,穿过了一条长廊,苏怀柔忽听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在不远的前方响起——
“阿尧,再推高一些,哈哈。”
这道声音是……
苏怀柔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这一看,却是怔住。
前方约莫五丈之外的地方,屹立着阁楼那么高的假山,假山周围绿树环绕,棵棵树上结满了青涩的小果实,阳光打在绿叶上,绿油油地泛着暖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