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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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立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只是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甫睁开的双眸,浸满迷茫,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适应窗外透进来的融融日光,那明晃晃的光线,刺入红肿而模糊的瞳底,只叫人愈加涩然的疼痛。

“你醒了?”

一道清润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那嗓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抬眸,岑立夏蓦地望向眼前的男人。触目所及,那一双料峭的桃花眼,虽被岁月沉淀了几许厚重,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赫连烁?”

岑立夏不能置信的吐露出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有些恍然是否自己的错觉。

“是我……”

男人却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扶她起身。

“你没有死?”

喃喃相问,望住面前的男人,岑立夏还是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抚上他的脸颊。

柔软的肌肤,带着温润触感,沾在她的指尖,如此的真实。

如被火炙,岑立夏本能的想要收回手来。赫连烁却一把将她纤弱的指尖捉了住。

“是的,我没有死……”

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从男人轻启的薄唇里,缓缓吐尽,像是一场沉在虚无里的梦。

握在指尖的大掌,强而有力,确确实实的存在于她的现实之中。岑立夏定定的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男子,熟悉的容颜,隔了三年的时光,再度重逢,只叫人无限心思起伏,激荡难抑。

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解答,但此时此刻,她能出口的,也惟有一句:

“为什么?”

他为什么没有死?她明明亲眼看着他身中利箭,坠入悬崖……什么才是真,什么又是假?是梦,还是醒?她突然不懂得如何去分辨。

“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迎住女子的凄惶,赫连烁沉声解释道:

“但,幸运的是,我落崖之时,中途被一棵大树拦腰阻住坠势,后又得贵人相救,这才留住了性命……”

那一场关乎生死的岁月,隔了三年的时光回头看,由他口中讲述,也不过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一段过往罢了。

岑立夏却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在经历了那样的磨难之后,能够活下来,所历经的苦楚,绝对不是像他说的这样轻巧。

但,他既然不想再提,她亦不会多问。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不是吗?

萦绕在她心头三年的内疚与感激,也终于可以找到安放之处了。

她只是一时之间仍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一个你以为已经整整死了三年的人,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活生生的告诉你,他还活着,她真的有些发懵。

激荡在心头的情绪太多,岑立夏只能够依照本能,尽量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

“这三年来,你杳无音信……”

女子仍难掩不知所措,茫然问道,“既然你没有死,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当时,我身中数箭,又坠入悬崖……”

垂眸,遮住瞳底的一切情绪,赫连烁低声开口道:

“虽然得贵人相救,但因着伤势严重,又加之经脉俱损,虽经过救治,性命无忧,却也直在床上躺了半年有余,这才渐渐康复……”

语声一顿,男人嗓音更低,犹如私语一般:

“原本我伤势一好转,就打算去找你的……但那时,却传来你于白水河畔,遇刺身亡的消息……”

“我以为你死了,心中万念俱灰,纵然天大地大,也顿觉无甚留恋之处……”

即便隔了这么久,再重提这段旧事,赫连烁仍旧难掩嗓音中的苦涩,仿佛复又回到当初乍闻她已身死之时的伤痛。即便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眼前,但曾有过的凄楚,却依然清晰如昨。

听着他曾经如此为她伤怀,岑立夏心中更不是滋味,“对不起……”

不仅仅是为着这件事,更因为,他当初的中箭也好,坠崖也罢,说到底,都跟她脱不了干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害得他沦落到那个境地。

若非为了救她,他或者不必中箭,亦不必堕崖,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这些苦难。她永远都记得,在最后关头,他是怎样将一线生机给了她,自己却甘愿坠入那无边的深渊的……说到底,她亦欠他许多。

无论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他都切切实实的救过她的性命。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其实,除了对不起之外,她更欠他一句“谢谢”,若不是他,她当时或者已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那一场征战之中,死在了赫连煊的手下……如果当时她真的死了,是不是今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司徒锐亦不会被她连累至死……心头堪堪掠过“司徒锐”三个字,岑立夏蓦然一痛,几乎不能呼吸。

赫连烁没有死,那司徒锐呢?她还能够见到他吗?

她亲眼看着他阖上眼睛,她亲眼看着他死在她的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变冷,身子一点一点的僵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亦没有脉搏。

他就那样切切实实的死在她的怀中,再也不可能像面前这个男人这么幸运的再一次活着出现在她面前了……这样惨烈的事实,叫岑立夏一时心痛如绞,难以自抑。

“缪儿,你没事吧?”

察觉到她一瞬间惨白的面色,赫连烁心中亦是一紧,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

咬紧牙关,咽尽这不合时宜出现的悲痛,岑立夏摇了摇头,不想面前的男人再为她担心。

少顷,女子嗓音微哑,开口道:

“你也不要叫我‘缪儿’了……过去的夏侯缪萦,早已在三年前已经死了,我现在名唤‘岑立夏’……”

她多么想,她真的能够跟名字一样,与过去的一切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划清界限,但现实,却一次一次的将他们残忍的拉扯在一起,延续着未尽的一切,叫人逃不开,也避不过。

而她只能够眼睁睁的接受。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命运面前,她是这么的卑微,这样的渺小。她什么都左右不了。她连这个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的性命,都救不了。

不能再想了。

否则的话,岑立夏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近在咫尺的男子,却仿若没有察觉她心中真正所思所想,只眉目潋滟,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

“我也已经听说了,你与三王兄之间的事情……”

瞥了一眼身畔的女子,在他看似不经意的提及那个男人的姓名之时,瞬间紧握的双手,赫连烁眼眸一深,敛去了,只继续道:

“虽然我一早已知当年三王兄对你的一切情意,不过是源于利用,但我亦没有想到,最后他竟然会为了十三座死城,而将你推给司徒锐,而且,还派剑客行刺于你……”

说到此处,赫连烁语声蓦地一顿,噤了声。仿佛唯恐这一段重提的过往,会再一次戳到女子的痛处。

但当初的那些事情,又怎比得上,如今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伤害呢?

所以,岑立夏只是简短的向着面前的赫连烁解释道:

“其实,景大哥一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所以提前告知了我……而我则求景大哥扮成了那个刺客,当他一剑刺来的时候,我便假死,然后,我便随司徒锐去到了北昌国……”

如果她当时没有要他帮她,如果她当时没有将他卷进来,那么,他现在或许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做他逍遥自在的北昌侯,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惨死在那个男人的剑下。

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了司徒锐。

每多想一次,岑立夏的心,便是多痛一分。她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还能够撑得了几时。

听得她在提到“司徒锐”三个字之时,不自觉放轻放缓的嗓音,那样简单的一个名字,却仿佛被她浸满了无尽的苦与痛,厚重的,浓烈的,荡进闷热的空气里,潮湿而且沉重。

赫连烁眉目如晦,有一瞬间的深不见底。但旋即,却是只余一片沉默。

“司徒锐的事情,我亦听说了……”

男人似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缓缓开口道。

岑立夏却蓦地望向他。

“我原本以为你死了,所以亦觉得生无可恋,索性便留在我坠崖的那处地方,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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