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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昌珉公主推门而入。
张嬷嬷等人紧随其后,见到屋子里的光线昏暗,立刻就又多去点了两盏灯,整间屋子立刻就亮堂了不少。
孙氏被这光线一刺激,急忙又揪了棉被缩到大床一角,神情畏缩的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外面的动静。
昌珉公主一进门就已经看见彭修负手立在孙氏床边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下,那眼神冷冰冰的而无一丝的温度。
虽然他惯常就是不喜笑的,但是在昌珉公主面前这样浑身散发煞气的表情还是头一次。
许是心虚的缘故,昌珉公主心里先就打了个哆嗦。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左右等你也不见,本宫刚还担心您别是被公事绊住,一时半刻回不来呢。”走过去,昌珉公主说道,痛惜的看一眼缩在床角的孙氏,道:“母亲的情况侯爷您也见了,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早上还好端端的,这突然之间就——”
昌珉公主说着就自动住了话茬,因为突然发现彭修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却似乎能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想法都一眼洞穿了一样。
“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可是毕竟也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这里的事我也不能随时随地面面俱到。”再开口,昌珉公主的话就已经成了开脱和解释,试探着去扯了一下彭修的袖子,道,“侯爷你不会怪我吧?”
彭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看了眼,并没有马上接话。
昌珉公主不由的紧张起来,捏着他袖口的手指也不觉的更用力几分。
又过了好一会儿,彭修才突然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昌珉,你我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昌珉公主愣了一愣,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只就下意识的开口叫了声,“侯爷——”
彭修却是不再理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外屋跟进来的仆妇、婆子道:“你们都出去,本侯要和公主说几句体己话。”
所谓体己话,保不准就是关门算账了。
孙氏这里的人已经被全部处理干净了,里里外外都是昌珉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闻言,所有人都是心口一紧,迟疑着面面相觑。
“怎么,我说话不顶用?”彭修冷冷一笑,眼中不由的迸射出浓烈的杀气来。
昌珉公主自己理亏,哪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忙是给张嬷嬷递了个眼色。
张嬷嬷在彭修面前也是谨小慎微的敛了脾气,并不敢贸然开口喧宾夺主,只就对领头的徐婆子使了个眼色。
徐婆子会意,这才匆忙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张嬷嬷和云霓、云裳两个却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孙氏被昌珉公主活活逼疯了,谁都料不准彭修会是个什么反应,若是回头和昌珉公主起了争执,有她们在,好歹也能帮衬着。
三个人垂眸敛目的退到一边不起眼的位置上站着,心里俱是砰砰直跳,生怕彭修会直接赶了她们走,那么到时候她们即使是赖也赖不下去了。
好在是彭修并没有把三人看在眼里,只就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昌珉公主。
“侯爷,我知道我的性子不好,可是自从入了平阳侯也是本分周到的,不曾往您和侯府的脸上抹黑,这一次没有照顾好母亲我责无旁贷,可说到底事情真正的起因可是郑妈妈和翠羽那两个奴婢不懂事,若不是她们没轻没重的在母亲跟前闹腾还大打出手,也不至于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不等彭修开口,昌珉公主已经抢先解释。
“我没说你这性子不好。”彭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断她的话,神情语气从始至终都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变更。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先搁置着的一碗凉茶喝了口,大约是觉得那味道难以下咽,就皱着眉头放下,然后才对昌珉公主继续说道,“事实上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这里!”
彭修说着就抬手轻点了两下自己的脑门,眼神之间也不觉得多了几分凛冽之意道:“作为平阳侯府的女主人,我可以允许你无貌无德,只要在人前的身份足以与我匹配也就够了。但是作为我彭修身边的女人,我最恨的就的没脑子和自作聪明,现在看来,昌珉你却是两样都占全了的。”
“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作聪明?难道你怀疑我什么吗?”昌珉公主被他凛冽的语气惊到,皱眉反问。
“你拿来搪塞我的理由很拙劣。”彭修说道,意味深长的越过她去看着缩在大床一角的孙氏。
“侯爷,你这是不信我?”昌珉公主的音调瞬间拔高,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难道你怀疑是我把母亲怎么了,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她到底也是心虚,说着就一咬牙奔到孙氏床边,扯过孙氏的一只胳膊就去拉她的袖子,一边委屈的怒道,“你倒是看看,如若真是我对母亲做了什么,她身上总该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吧?她是本宫的婆婆,本宫可是连她的半根汗毛也未曾动过一下。”
“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公主你会的应该也不少,难道你看不出来,母亲这病是被人生生吓出来的?”彭修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冷冷说道。
,冷冷说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昌珉公主即使再怎么心狠手辣,却不敢直接动手对孙氏做什么的。
所以他也压根就没插手,由着她折腾,但是折腾归折腾,这个女人想要在他面前打马虎眼却是不能的。
“我说了,是郑妈妈和翠羽两个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这才惊了母亲。”昌珉公主梗着脖子大声辩驳,在潜意识里仿佛是觉得她的声音越高说出来的话就越是具有说服力。
“死不悔改?嗯?”彭修的目光突然收冷,锐利如刀的直射过去。
“我——”他越是这样,昌珉公主心里就越是不敢承认,一狠心就怒声说道,“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贵为皇家公主本来是不屑的,但是彭修这人并不好糊弄,情急之下她也唯有出此下策。
昌珉公主说着就发狠拔下自己发间的一支金钗,用锋利的尖端抵住自己的脖子。
彭修无动于衷,只就面沉如水的看着。
“公主!公主您可不以做傻事啊!”张嬷嬷惊叫着就要扑过去。
“谁也不许拦着!”彭修冷声一喝,眼尾一挑横了张嬷嬷等人一眼。
张嬷嬷三人俱是头皮一麻,脚下便像是灌了铅,迟疑着再不敢往前一步。
一出双簧,就这么成了独角戏。
昌珉公主手里握着金簪却是陷入僵局。
“侯——侯爷——”张嬷嬷咽了口口水想要出面打圆场,彭修却是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只就冷冷的盯着昌珉公主道,“怎么了?动手啊!”
彭修这是要就此逼死她,叫她给孙氏抵命吗?
“我——”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紧张的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不敢?”彭修出一口气,突然迈开长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只就从身高上来看,他的出现就太具压迫力,昌珉公主不觉的步步后退,直至推到墙角的花架前面退无可退。
“你——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颤声道,满眼恐惧的看着彭修背光隐在黑暗中的脸孔。
即便是嫁给了他,即便是曾经一起缠绵悱恻的度过了无数个良宵,但是昌珉公主一直有种感觉,她和彭修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近过,如今他以这样一副表情站在她面前,更是叫她畏惧不已。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彭修玩味说道,说话间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把捉我昌珉公主持簪的那只手,寒声道,“如果你下不了手,那么我帮你!”
昌珉公主的手一抖,锋利的簪子就已经在她颈上戳了出一个很小的血洞。
“啊——”昌珉公主恐惧的大叫,拼命的抵制他的力道,这才惊觉——
彭修居然不是只就说说就算了的,他这是要来真的。
“公主!”张嬷嬷等人见势不妙,再不能坐视不理,也都尖叫着扑过来。
“彭子楚,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一边用力推拒彭修手上的力道,一边拼命的往后仰着脖子试图避开那锋利的簪子,尖声嚷道,“你疯了吗?我是当朝公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平阳侯夫人,你敢动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兄追究下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侯爷!侯爷您快放手!有什么话都好说,公主可是千金之躯,您可不能伤了她啊。”张嬷嬷也去帮着拉扯彭修,一边急得脸上老泪纵横。
“侯爷开恩!侯爷开恩啊!”云裳最是个胆子小又实心眼的,只能哭着哀求。
“侯爷,纵使是公主做错了什么,您说说也就是了,万不能动手啊!”云霓也死扒着彭修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
“放开我!你放开我!”昌珉公主尖叫着声音几乎凄厉。
她相信,彭修是真的不计后果什么事都敢做的,而且她那个皇兄薄凉成性,对揭发妻子林皇后的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的自己这么个已经屡次给他惹麻烦的妹妹。
主仆几个声嘶力竭,用尽全身解数想要把彭修从昌珉公主跟前拉开,然则彭修这样一个自幼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又岂是他们几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够抗衡的。
彭修的脸色一直没有半丝表情,既没有愤怒也不见仇恨,就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副模样,连一点要杀人泄愤的迹象也没有。
可偏偏他现在这举动分明就是想要昌珉公主的命。
眼见着那发簪一点一点再度迫近昌珉公主的脖颈,张嬷嬷一跺脚,转身就哭喊着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来人呐——”张嬷嬷声音凄厉的嚷。
彭修目色一寒,捏着昌珉公主手的那只手腕略一翻转突然把那簪子锋利的一头调转了方向,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已经抬起,对着被昌珉公主稳握在手里的簪子尾部一掌推了出去。
昌珉公主只觉得掌心一麻,紧跟着整根簪子就从她手掌里脱出。
幽暗的屋子里有犀利的风声划过。
下一刻,张嬷嬷未及叫出口的后半句话就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咯咯一阵乱响,笨重的身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昌珉公主的手心里就是血,是簪子上的装饰物擦过时候留下的痕迹。
而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连带着云霓和云裳两个都满眼惊骇的看着张嬷嬷骤然扑倒在地的身子——的身子——
她的背心恰是插着昌珉公主的那根发簪。
鲜血从伤口周边一点一点的渗出来,不多时就在青花色的比甲上渲染成一片。
“嬷嬷?”好半天昌珉公主才如梦呓般低低的唤了一声。
“张嬷嬷?张嬷嬷你怎么了?”云霓和云裳两个也跟着回过神来,急忙扑过去把张嬷嬷的身子翻转过来。
彼时张嬷嬷倒还留着一口气,只是眼神已经涣散,远远的看着站在远处的昌珉公主,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留下个一言半语,紧跟着便是头一歪,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云霓和云裳两个仿佛是从张嬷嬷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得到的下场,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顿时就止了哭声,连眼泪也不敢再流,都是满眼惊惧之色的远远看着彭修平静如初的那一张俊颜。
彭修对张嬷嬷是死是活并无兴趣,只就收回目光又朝昌珉公主看去。
昌珉公主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大气不敢出的回望他。
“这个奴才的命记在这里,暂时就当她先替你留下的代价!”彭修却没再动她,淡淡的说着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是一国公主,我给你你应得的体面,同样,我平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杀鸡儆猴!虽然昌珉公主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昌珉公主的命。
这个女人,虽然留着没用,但死了与他而言更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懒得白费力气。
虽然彭修已经让了一步台阶出来,但这绵里藏针的话昌珉公主在眼见着自己乳母身亡之后哪是可以忍受的。
“彭子楚!”昌珉公主厉声道,疾走两步扑过去横臂拦在他面前,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认定母亲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我做的吗?本宫受不得这个冤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把张嬷嬷的命记在这里了?嬷嬷她是本宫的乳母,你居然——”
“在你迫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谁?”彭修不等她说完已经开口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的反问,“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自作聪明,是非曲直到底是怎样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用不着听你的解释。如果你还想以死明志来证明清白的话,那就现在当着我的面动手,再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就别怪我顺手推舟成全了你!”
彭修语气一直不徐不缓,听不出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但是他眼下这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表情却比恼羞成怒更可怕。
昌珉公主咬着嘴唇仰头看着她,心里飞快的计较着对策寻找退路。
彭修见她这副不死心的神情,眼底终于窜上来一丝怒气,一把拉过她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将她往跟前一拽。
昌珉公主始料未及,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回避目光,浑身颤抖道,“你——你还要做什么?”
“回答我,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彭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你——你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昌珉公主被人捧着长大成了习惯,让她骤然低头,她还是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只就用力的试着去掰他的手腕。
“侯爷,您弄痛公主了,求您,求您先放手!”云霓和云裳两个泪流满面的爬过去,拽着彭修的袍角乞求,却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惹恼了他。
“彭子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还要本宫跪下来给你们母子磕头认错吗?”见他无动于衷,昌珉公主终于绝望,哭喊着去撕扯他的衣袍,“是她不仁在先,我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是她杀了我的孩子,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过是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讨一个公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说啊,我到底有什么错?”
昌珉公主疯了一样,拍打着他不住的撕扯。
看着她崩溃了一般的表情,彭修的心神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人该这般歇斯底里的来质问他的,明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潜意识里他还是心心念念的等了许多年。
易明乐真的就是易明澜?如果她是,那么为什么关于当年种种,她对自己连最起码的质问都不曾有过?
真的——
是他想的太多了吗?
这样想着,彭修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被他挟制在手的昌珉公主瞅准了时机,趁他失神,突然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彭修吃痛,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她往后一推,昌珉公主的身子就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旁边的桌子上,额头磕在桌角上,瞬时血流如注。
“公主!”云霓和云裳两个扑过去,急忙抽出帕子去给她按住伤口,主仆三个瑟缩着抱成一团,看彭修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一直都知道平阳侯不简单不好惹,今天这才是真正的领教过了。
彭修从来都是直接抬手杀人,却是不屑于和几个女人纠缠动手的,这会儿被昌珉公主耗光了耐性,眼底终于有了隐约的怒气冒出来。
“侯爷,我知道错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晨昏定省,叫人好好服侍母亲的!你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吧!”昌珉公主却是怕了,不等他开口已经主动道。
干吞了口唾沫,她又往两个丫头怀里缩了缩身子,眼神畏惧的看着彭修的看着彭修居高临下的表情,还是被他盯的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一把将云裳推了出来道,“云裳,以后本宫不用你伺候了,你亲自来照顾母亲,事无巨细,一定要把母亲照顾的稳妥舒服了,如若有半点差错,我——我——”
“不必了!”未等她说完,彭修已经出声打断。
昌珉公主一惊,神情恍惚了一下,也顾不上手上头上的伤,忙是爬过去扯住他的一角袍子,恳切道,“侯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再不敢对母亲她无礼了,日后母亲若是再有半根汗毛的损伤,您尽管找我问罪就是。”
“问罪?”彭修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由的冷嗤一声道,“你是堂堂的一国公主,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你追究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着旁人来对你兴师问罪了?”
“侯爷——”昌珉公主悲泣道,死死的抓着他的袍角还想在说什么。
“明日一早我会叫人把母亲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静养,从今以后她的事情完全和你无关了,也无需你插手。”彭修说道,目光讽刺的看了一眼跪在他脚边的昌珉公主道,“现在碍眼的人我都帮你清扫干净了,以后这平阳侯府的后院就全都由你说了算。你是皇室公主,大家出身,凡事要把握一个怎样的度,应该不需要再由我来教你了吧?”
“把母亲送到庄子上?”昌珉公主闻言怔住,一时也没来得消化他后面的话。
如今孙氏神志不清,保不准什么时候发作起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制得住的。
可是彭修却要远远把她送走?
他这是怕自己再对那刁妇做什么吗?
说到底,他还是不肯全信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