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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四爷想错了。”邬思道摇头说道。
“那邬先生你们是什么意思?”胤禛不解地问道。
“吾皇仁厚,虽索明二人之大罪,亦不肯杀之。但凡功臣,哪怕犯罪,也必想法回护。不过,厚待费迪南诸人,恐怕不仅仅是这些原因。”邬思道答道。
“那是什么原因?”
“人之将死,莫说吾皇仁德,便是一个暴君,恐怕也不愿意给他们难堪啊……”邬思道长叹道。
“人之将死?”胤禛的眼睛一眯。
“皇上百年之后,费迪南诸人,恐将死无葬身之地!”文觉和尚也在旁轻声说道。
“怎么能这样?费迪南诸人都是大才,若是新君继位,重用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要了他们的命?那些人凭什么……”胤禛皱眉道。
“装傻!”邬思道看了胤禛一眼,暗暗心道。……不错,如果是从皇帝的角度来讲,费迪南等人都是重用都来不及的能臣。可是,这个世界上终究不只是一个皇帝,还有数不清的大臣、仕绅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人。光看看费迪南几人得罪的那一大箩筐人吧,没有康熙在上面罩着,他们也早就死了八百回了。费迪南搞什么京旗回囤,多少京旗中人被他整过?不错,这件事是有利于提高满人的能力,有利于维护满族统治的好事,康熙更是由此开始重视这个老头,视之为能臣,多方袒护,可那些八旗中人肯定不会这么看。多少京旗中人都想跟费迪南好好的算一下旧帐……虽然费迪南在奉天任上也跟奉天三王和一些蒙古汗王交好,可真到了那时候,这些人肯为他出面说情的,能有一个都是好的。还有马德。从安徽到江南三省,官员仕绅就没有多少人看他顺眼。虽然他也为许多人带来了利益,为朝廷提供了巨大的税收,大大的稳定了地方,可是,那些人只会记得他的坏,不会记得他的好!于中虽然得罪的人相对少一些,可他是一个在军中极有影响力的家伙,跟费迪南等人向来都是一体,谁敢放他活路?不怕他报复么?十几万人都杀了个精光的人,谁不害怕?何况,于中的夫人极擅经营,家财恐怕不止千万,如此财力,再加上于中自己的本事,如果一怒造起反来,对整个大清朝来说,必然都会是一场消受不起的泼天大祸。所以,在费迪南和马德死之前,于中恐怕就先要到那断头台上走一遭。
“其实,费迪南几人也未必就会有如此结局。这全都要看新君的意思是什么样!”文觉和尚说道。
“新君!?”
“没错。只要新君鼎力维护,这几人必然会成为一代名臣。可是,谁能有如此魄力和威望?他们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那些人在朝中还都很有力量。便是皇上,也是因为数十年来的积威才能压得住这些人啊。”文觉和尚叹道。
“皇阿玛为何不想法子保全他们?”胤禛突然问道。
“皇上之心,岂是吾等可以想象的?四爷这可是为难我们了。”邬思道跟文觉和尚对视了一下,又有些诧异地看了胤禛一眼。他们倒并不是对胤禛话中所表露出来的对康熙的埋怨而感到惊奇,以他的性格,不埋怨才会让人奇怪。只是,这位四阿哥向来是心眼极小,睚眦必报,上次在安徽受了那么一场难堪,对马德应该说是差不多恨之入骨了,今天却反而怪起康熙不保全马德几个人,难道是突然转性了?
“此事看来须得找机会向皇阿玛述说一番。……唉,我大清国现今虽然表面是一片昌盛景象,可是,内里却已经开始腐朽败坏。八旗子弟身为国家柱石,每日却只知醉生梦死,遛鸟逗狗;臣子官员道貌岸然者不少,可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些人却大多以清廉为耻;国库充盈,为历代所少有,可是百姓却生活无依……如此形势,若再失能臣,国何以堪?”胤禛一脸愁容,不住摇头叹息。
“四爷忧国忧民,乃大善之行。只是,凡事还须慎重,万万不可莽撞啊!”文觉和尚听到胤禛想去为费老头等人向康熙说项,急忙在旁劝道。胤禛能想得到的,难道康熙会想不到?人家皇帝不急,你一个皇子急什么?你又不是太子!
“和尚恐怕是多虑了,依邬某看来,四爷在府里呆的时间不短了,也是该出去走动走动的时候了!”邬思道突然笑道。
“邬先生此话怎讲?”听到这话,胤禛心里一喜,急忙问道。
“诸阿哥之中,四爷以为何人可以南下去接见那英夷使节?”邬思道笑问道。
“这……”胤禛垂目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说道:“十三弟乃敦敏皇贵妃之子,与马德、于中向来亲近,在这些事情上的学识也应该强于我们其他人,由他出使,当不会误事!”
“哈哈,不错,十三爷不会误事。不过,恐怕也就仅仅是不会误事而已。邬某想问一下四爷,十三阿哥在这事上强于其他诸位阿哥,可是,难道他能及得上马德?皇上难道也会不知此中情况,竟要诸阿哥一同争抢?非也!”邬思道笑道。
“那皇阿玛是什么意思?”胤禛急问道。
“皇上的意思,依某看来,恐怕是想借考较诸位阿哥之机,将诸位阿哥从府里拉出来历练一番了!”邬思道说道。
“历练?可现在朝中……”胤禛欲言又止。
“现在朝中都是太子、大爷和八爷的势力,皇上将诸位阿哥都拉出来,难道是想把水搅得更浑不成?”文觉和尚替胤禛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诸位阿哥之中,除了太子、大爷、四爷,还有八爷之外,还有谁曾出面做过事?可是,太子频频惹祸,储位已然极为不稳;大爷、八爷在上次清理亏空之时偏袒结党,又半途而费的行径让皇上也是甚是恼怒;四爷在安徽的那一趟虽然是一片禀正之心,却也依然未能让皇上满意……”邬思道说到这里,微微斜眼看了一下胤禛,看到胤禛并没有因为他提及安徽一事而不悦,这才又接着说道:“再加上皇上已然登基四十五年,此时必然已对没有一个合适的储君而感到心忧,再不加紧时间选出一个,恐怕……”
恐怕时间就不多了!
邬思道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胤禛和文觉和尚又岂会不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这么说,此次选派阿哥南下,不过是个由头?”文觉和尚又问了一句。
“应该不会错。南下可是美差,诸位阿哥都是皇子,谁也不比谁差,光从一件事上又岂能比得出来?所以,皇上必然也会找借口给不能南下的那些阿哥安排些事情做。若邬某猜得不错,四爷的条陈交上去之后,用不了多久,旨意应该就会下来了!”邬思道说道。
“嗯!……”胤禛捏了一下拳头,微微点了点头。
……
胤禛离开了。邬思道和文觉和尚又开始下棋。不过这回文觉却学了乖,没有再跟邬思道打赌,而且,下的也不再是盲棋,那东西太费脑力。
“那费迪南诸人实在太过可惜。”下着下着,文觉和尚突然又对邬思道说道。
“可惜?哪里可惜了?”邬思道不在意地反问道。
“明明是想凭一身本领报效国家,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怎么会不可惜?”文觉说道。
“是啊。确实可惜!这就是不知道明哲保身的下场!……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学《中庸》,谁叫他们不明这自保之道来着?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当给新君留作立威、收心之用!”邬思道说道。
“你是说,皇上今天保他们,其实是给……”文觉一惊,忍不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啊,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的圣眷连上书房四大臣都嫉妒,就更加不要说文武百官了。新君即位之后,杀之正好可以……收!买!人!心!”邬思道一边地朝棋盘上扣下一枚黑子,一边盯着文觉轻轻地说道。
“怎会如此?”文觉被邬思道这话骇得一时呆住,忍不住喃喃自语。他不是为费老头等人意料之中的必死命运感到心惊,却是为康熙的心思感到毛骨悚然。他确实没有想到,康熙对费老头等人的隆隆圣眷,居然是成心想送这几个人去死,送给自己的继任者去杀。这种心机,太可怕了。
“皇帝乃天下之主,需要坐稳天下。万物苍生在其眼中,不过蝼蚁!如今诸皇子中,根本就没人有足够的威望来坐领天下。所以,无论何人继位,若想在继位之后迅速稳定局势,唯有立威,以及……收买人心!”邬思道嘴角微翘,又接着说道。
“难道……非杀不可?”文觉只觉得心里一寒,邬思道说的,他怎么都觉着不像是在说费老头等人。
“哈哈哈……和尚啊和尚,你不是四大皆空吗?怎么这么怕死?”看着文觉秃头上的莹莹汗珠,邬思道突然大笑,“以那费迪南诸人之智,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就想不到?既然敢做下如此多的事情,你又焉知他们没有后路?……和尚,莫要小看了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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