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乱局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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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乱局 (1)

在告别母亲的两个多时辰之后,杨霖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之中。这绝望就像越抽越紧的绳圈,将他的脖颈死死缠绕,令他感到难以形容的窒息,和无法摆脱的幻灭。

金城关与兰州城隔黄河相望,但与兰州城的繁荣喧闹相比,金城关要荒僻冷清许多。而这里,又是金城关外最荒芜的地区,就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到处都是荒草和碎石,多少年都没有人迹出没。原因嘛,其实很简单:就在这个荒僻地区的中央,有一大片孤坟林立的乱葬岗。据说南北乱世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血腥的大屠杀。数不清的老幼妇孺被残暴的匪徒所杀,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得遍地都是,血腥之气历经数月不散。因为都是合家大小被没门,所以屠杀过去很多时间,都没有人来收尸,给这些惨遭横祸的可怜人们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直到几载风吹雨打以后,所有的尸体均化成森森白骨,或隐或现在乱草丛中。

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地方,因为每到夜幕降临,即使是离开几里外,都能听到犹如呜咽般的声音在此地的上空回荡,经久徘徊,阴惨不绝,令人毛骨悚然。也曾经有过一群大胆的僧人,在荒地中央修起了一座简陋的寺庙,把那些白骨捡起来埋葬了,还为蒙冤而死的亡魂作道场超度,说是要以绝大的善念来平复郁积的怨恨。但他们也没能取得成功,随着寺内住持和方丈相继离奇的死亡,小和尚们恐惧之下纷纷逃离,各奔东西而去。刚刚有了些香火的寺庙被遗弃了,而这个地方除了多出些没有名姓的乱坟之外,便是空余一座清冷破败的寺庙,徒增更多的恐怖气息而已。

对金城关外的普通百姓来说,这片城墙根下的乱坟坡,就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哪怕官府也从不在此涉足。但也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座被遗弃的寺庙,在过去的一年多里面,却是杨霖到得最多的地方。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这里,在这里流连一个通宵,再赶在黎明之前离去。而实际上,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

但是今晚,在这座残破寺庙的大雄宝殿中,坐着的倒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哦,不,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在杨霖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人。那人的脸埋藏在烛光的黑影之中,根本无法看清面容,只有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将内心的残忍和恶毒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像欣赏猎物似地死死盯着对面的杨霖。

这夜,真冷啊,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的冷。但是杨霖的额头早已汗水淋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那五枚骰子,其中的三枚已经躺倒,全都是黑色,另两枚还在卖力地旋转着,杨霖的双手痉挛地抓住桌沿,似乎想要伸过去帮个忙,让那两枚骰子能够听话地躺在自己想要的那面,但又被恐惧所震慑,不敢有半分动作。他的手指是白的,嘴唇是白的,脸颊也是白的。对面之人的眼神愈发冷酷:这样的情景他看得太多太熟悉了。每当此时,他便清楚地知道,又一个人将要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幸运?哼,他们太愚蠢了。这个世上即使有幸运,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们。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是否做得太过狠辣。但是,每次他发现自己找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不是他将这些人带入地狱,是他们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他,只不过是一个具体的操办者而已。或者,仅仅是一名领路人。

多少次,面对和杨霖此刻的样子极其相似的情形,他甚至会有种冲动,想要大喝一声,提醒对方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但事实上,每一次他都做出恰恰相反的举动,就像现在他马上要做得那样。又一枚骰子躺倒了,仍然是黑的。杨霖已经汗如雨下了,嘴角不自觉地剧烈抽动,唇边甚至泛出了几点白沫,对面之人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吧嗒”,最后一枚骰子倒下了,没有丝毫悬念地露出白色的那一面。杨霖猛地往后一仰,嘴里发出呻吟不像呻吟,叹息不像叹息的声音,但是对面之人听得很清楚,很享受,他听到杨霖说的是:“我输了!”

大雄宝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杨霖仰面靠在椅背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房梁,许久没有丝毫动作。对面之人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同样纹丝不动,他知道,要给自己的牺牲品一点儿时间,让他们能够适应并最终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霖仿佛大梦初醒,从椅上站起身来,眼神空洞地四下看了看,便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就当他要跨出殿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暗哑破损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怎么?这就打算离开?”

杨霖仿佛被临头一击似地猛然晃动着身体,颓然地倚靠在殿门边,终于支持不住,滑倒于地,他垂着脑袋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知觉。

身后那人从桌边站起来,缓缓来到杨霖的身后,继续用他那副嘶哑破碎的嗓音说着:“想走也可以,把你欠的那些钱还了,但走无妨。”

杨霖依然萎顿在地上,但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慢慢转过身,还是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没有钱,真的没有钱……所有的钱,所有的钱,都输给你了。”那人慢慢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杨霖的面前,道:“哦,原来你没有钱。那么,你就不能这么轻易地走了。”

杨霖终于抬起头,脸上已然泪水纵横,他瞪着对面的人,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是已经把那样东西给了你。那,那是我母亲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宝贝,值很多很多钱,你知道的……”

“哦?值很多钱吗?值多少钱?我可不知道。就凭你一张嘴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上当?再说,我似乎记得,那样东西也早让你抵了五万钱给我。而这五万钱,你十天前便已经又都输给了我。那件东西,就算它真的值钱,此刻也已经属于我了,你,还得另筹钱款,还你的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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