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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理由他不能讲。他只能等桑秀自己说下文。
“……真奴说,去年岁末州城几个大衙门在西苑里贺岁时,她运气好,姐妹们抽签她两次都拿到上上签。巡察司衙门贺岁,还有边军司衙门的贺岁,都是她为大人扶的盏。”
商成想起来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他确实是来过教坊西苑几次。去年年底,是他觉得大家前前后后忙碌了一年,不管有功劳没功劳,燕山三州总是看起来有了点起色,所以应该搞点什么活动来庆祝一下。结果,卫署的几个直属衙门不约而同都选择在西苑里摆酒席,大家吃喝一顿算完。他是一卫的提督,去了一家就得去第二家,吃了一顿就得吃第二顿,不去吃一顿就会被人误会为对这衙门有意见有看法,所以提督府、牧府、巡察司、卫府还有边军府,五个衙门的席是一个不拉地都跑了一遍。既然都是在教坊里摆宴,教坊又是卫署下属衙门的下属分支,自然就派了歌伎舞姬来表演歌舞……看来,他当时可能真的夸过那个叫真奴的歌伎。
既然真奴认识自己,还替自己扶过盏,那他再说不认识就太过分了:“真奴是吧?我想起来了。她歌唱得很好听,舞也跳得非常好看。”而且因为真奴“次次都提到自己”,那他就得罗嗦两句表示一下关心:“……她现在还好吧?”
“她现在就在里面。”桑秀朝教坊的侧门指了一指。“我和她约好,趁开席前合一合曲子和调子。”
“哦……是吗?”商成挤出笑容说。该死,自己怎么会忘记前头桑秀才说过的话!
不过,这话说错也没什么。他已经看见街尾过来两匹马,马上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都穿着九品小官的绿袍子,估计就是牧府派来西苑先行打点的小吏。只要这两人一过来,必然要认出他,然后肯定要过来打招呼行礼,到时候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脱身。因此他一身轻快故作遗憾地说:“其实,自从去年底在巡察司的年宴上一别,我也时时念起她。虽然事隔多月,她的歌声和舞姿却至今依然在目。就是我平时太忙,一直都挤不出时间过来。这一耽搁,竟然一拖就是半年多……”说着便是一声带着无比惆怅的喟然叹息。看着两个小吏不慌不急地悠悠闲闲骑马走近,他真想上去帮个忙,朝马屁股上抽两鞭子一一没看见我这都已经没词了?赶紧过来见礼,然后帮我脱身,就算你们俩大功一件!他搜肠刮肚地继续说道:“……难得我今天有点清闲。既然她恰好也在西苑,那说不得了,我一定要见见她!听真奴的唱书,真真是一种艺术的享受,其唱腔之美,直是余音绕梁。音调铿锵有力,神韵婉转悠扬,气势浑然磅礴,舞姿……”他越说越乱了。
他惊讶地看见,那两个越走越近的牧府小吏本来还说说笑笑聊得热乎,可刚刚和他一对上眼神,登时都是一付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惊惶模样,抓着缰绳压根就不记得还要下马行礼,就这样骑在马背上与他六目交汇擦肩而过。马都过去了,俩人兀自在马背上转身扭头地盯着他看……商成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蹿起来。陆寄是怎么管教下属的,九品小吏见了上官都不用行礼了吗?不行,谁劝都不行,他今天非得替陆伯符和牧府好生立个规矩不可!
可他还没来得及借势发火,两个小吏已经醒悟过来。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用商量,头一埋身子一伏,齐齐地扬起手中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两匹马猛地吃疼,昂起首唏律律一声嘶鸣便撒开四蹄去势如飞,一眨眼就蹿到街的尽头,再一眨眼便不知去向……商成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吏打马逃窜,急忙间完全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要是那俩家伙聊天聊得高兴,没及时认出自己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明已经认出自己,为什么不过来拜见?不拜见就不拜见,反正他不在意这些虚礼,可这俩人跑个什么劲?未必他是老虎,还要吃掉他们?至于吗?他只不过想借他们脱身而已……桑秀大大方方地攀住他的一条胳膊,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等下真奴看见你,一定也会欢喜得不得了!”
商成还能说什么呢?他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把话圆寰回去。什么叫作茧自缚?他眼前的光景就是作茧自缚!他现在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俩小吏看见他不仅不过来见礼,还要逃得比兔子还快一一前段时间包坎刚刚公开处分了两个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的笨蛋,没两天御史方直就四处放言他要讨桑秀,两件事合在一起,别人多半还以为他对这事的顾忌很深。现在好了,包坎搬起石头砸了他商成的脚,那俩小吏一看见他和桑秀在一路,自然而然就觉得危机四伏,所以二话不说拔脚就跑……他由着桑秀拉着朝教坊走。
他现在对卫署五大衙门之首的牧府很失望。连带着,他对陆寄这个牧府的头头也有了意见。看看,陆伯符把个好端端的衙门都给搞成什么样了?前头有个连宴席的时辰都能传错话的小吏,现在又出来两个做事一点都不尽责的官员,明明是让他们过来为晚上的送行宴预作准备,他们却在上衙时间跑去南市办私事……就是这理由了一一上班时间办私事!他回头便交代包坎,仔细查查这俩陷上峰于险地的家伙姓甚名谁,然后扣他们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