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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商标法》,更没有仔细研究过涉及保护工业产权的《巴黎公约》,但作为常识,楚振邦对这方面的大概内容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很清楚那家荷兰香水产商就是对“西城”商标的恶意抢注,估计说出来可能任何人都知道,但问题在于,恶意抢注并不违法,人家玩的就是规则,钻的是法律的空子,在没能力确认“西城”驰名商标地位的情况下,楚振邦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具体的应对办法。
为了能够得到尽可能详尽的信息,张一明当天上午就回了北京,尽管心里装着事,可楚振邦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党校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下课回来的时候,还专门跑到书店买了一本《商标法》。
渠水的新华书店规模并不大,里面可以找到国内八二年出台修订的《商标法》,但却找不到《保护工业产权巴黎公约》,也找不到有关商标法的国外版本。在补习班的整整一个下午,楚振邦就在研究这本82年修订版的《商标法》,但是很可惜,其中每一条条款中,都找不到任何对“西城”有利的支持。
前桌的焦胜杰还以为他要往工商局调动呢,一下午问了好几次,楚振邦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他,没有深谈。
临到下午课业结束的时候,楚振邦收拾了东西,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前排两个桌的孟朝阳扭扭捏捏的凑过来,犹豫着说道:“振邦,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个事。”
“啥事?”楚振邦站起身,笑着问道。
“那个什么......”或许是想说的事有点难以开口,一向都偏于内向的孟朝阳说起话来显得磕磕巴巴的。
“那个什么啊?”楚振邦失笑道,“有话赶紧直说,你再不说我可走了啊。”
“别别别,我说,我说,”看他作势要走,孟朝阳慌忙拦了一步,嘴里说道,“是,是这么回事,我哥......就是姜立潮,他想请咱们几个人吃顿饭。”
“我草!”陆晨正好奇的躲在他背后偷听,一听见这话当即就爆了一句粗口,说道,“怎么着,今天这天变得是不是大了点?连姜立潮那种人都转性啦?”
“他那种人,被雷劈了才会转性,”焦胜杰哼一声,抖手拎起挎包,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先说好啊,你们谁爱去谁去,老子绝不奉陪。上一次还嫌没把咱们埋汰够啊,咋地,还想再来一回?”
“不会,不会,这次绝对不会了,”孟朝阳拉住他的胳膊,连声说道,“我哥跟我保证过了,这次他是真的想请大家伙的吃顿饭,顺便为上次那件事道个歉......”
“他那么牛气的人还会道歉?”陆晨翻翻白眼,扭身就走,嘴里说道,“朝阳,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要是你请客,不用招呼我都欢呼雀跃的跑着去,至于你哥,哼哼,还是算了吧。”
孟朝阳拦了他两把没拦住,转眼又看到尹兰和柳琴两个人沉着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楚振邦很清楚姜立潮为什么要请客,在上次那件事上,楚振邦在气头上的时候,的确想过要联系安东,给姜立潮点颜色看看,可是事后气消了,他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如今想来,大概是王本荣和肖昌贵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孟朝阳原本就不善言辞,其实他虽然不知道姜立潮今天为什么请客,但却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前些日子曾经听母亲说过,姜立潮在操作一笔大生意,如果做成的话,差不多会有翻倍的利润。就为了这事,姜立潮不仅把自己的家当全都填了进去,还四处借了不少款。
就在那天的事出了之后,姜立潮出了一趟远门,昨天晚上突然急匆匆的赶来白岭,说实话,咋一见面的时候,孟朝阳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自从下海经商以来一向都很注重仪表的姜立潮,这次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几年没有换过了,上上下下的沾满了泥污。就在孟朝阳租住的旅馆里,姜立潮一进门就给他跪下了,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数落他自己的不是,那份力道,只是来回几下就把脸给打肿了。
这些年被自己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数落的,孟朝阳打心底里对他有一种畏惧感,咋一看到这情况,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心里还以为姜立潮得了失心疯呢。
好不容易把他给劝住,听他一番哭述,孟朝阳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感情他正在操作的那笔生意出了问题,供货方跟他的两个合伙人联起手来把他给坑了。他现在不光是一两货都拿不到,就连投出去的近百万资金也都打了水漂,一分都收不回来了。
两个合伙人无疑就是王本荣和肖昌贵,按照姜立潮的说法,这两个当初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家伙不讲信义,他们说是这笔生意他们也没做成,但回过头来,俄国佬那边换了一个供货人,又跟他们另签了一份合同。原本是三个人的货,现在全归了他们两个。
孟朝阳当时还建议他去告,去打官司,但姜立潮却很清楚这个官司没的打,毕竟王本荣和肖昌贵现在的供货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他们签下的合同也是另一份。这官司不管打到哪儿,他都没的赢。
姜立潮昨晚说的很清楚,他回来之前也找王本荣和肖昌贵闹过,前者根本没理会他,直接就把他从宾馆轰了出来。倒是肖昌贵还有点良心,将其中的一些原委很隐晦的告诉了他,那意思就是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果这段他能把这段仇隙化解了,王本荣那边他不敢说,至少他可以将到手的货分出一份来还给他。肖昌贵还反复叮嘱他,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过境,千万不要到江对岸的地面上去,否则的话,他肯定是有去无回的一个下场。
能将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生意做大,姜立潮自然也不是没脑子的傻蛋,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不用说,这件事根子肯定就在那天“海连胜”门前的争执上,肖昌贵口中所说的那个“不该得罪的人”,定然就是那个跟王本荣说话的年轻人。
姜立潮当然不知道楚振邦的来历,他甚至连楚振邦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肖昌贵说的没错,如果这段仇隙揭不过去,他就算是完蛋了。这年头可没有破产保护那一说,就算是有对他这个个体户来说也不适用,那些借来的钱还不上,连同亲朋好友在内的债主们能把他活吃了。
要想化解这段仇隙,首先当然要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机会,于是在姜立潮的恳求下,抹不开面子的孟朝阳才会闹出了眼前这么一出。
眼瞅着焦胜杰几个人都没有接受邀请的意思,几个人有前有后的涌出门,楚振邦无可奈何的朝孟朝阳耸耸肩,那意思是说不是我不给面子,而是大家伙的谁都不想去。
趁着孟朝阳怔忡的工夫,楚振邦抱着书本走到门口,从门后拿了自己的雨伞。
“振邦,等等......”孟朝阳从后面追上了,看看四周没人了,这才小声问道,“我哥请客你不去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楼外持续了一天的细雨还在下,与中午相比,雨势甚至还大了几分,细密的雨点打着窗上的遮阳棚,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你是不是想让我别再找你哥的麻烦?”楚振邦撑开雨伞,看着雨点打在雨伞上溅起的水珠,笑道,“难道你不恨他了?”
“他怎么说也是我哥,”孟朝阳诺诺的说道,看上去底气有点不足,“虽然不是亲的,可......再说,他要是倒在这笔生意上,我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楚振邦看看他,心道:这小伙子倒是一副好心肠,不过一个人心肠太好,再加上性格内向、自卑,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朝阳这种性格估计是很难改变的,而他那个哥哥姜立潮,同样也很难改变那种嚣张跋扈的性子,楚振邦几乎可以肯定,不管姜立潮在孟朝阳面前表现的如何可怜,其本质可能都是在做戏。他现在想要做的,大概就是将投资拿回来,至于说之后如何做,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猜测不到。
这是很明显的,如果姜立潮是真心认错,今天真正负责出面请客的人就不会是孟朝阳了,而应该是他自己。
尽管心里很明白这些,但楚振邦却没有说出来的打算,对他来说,“海连胜”门前那场风波,随着他的气消早就过去了,至于姜立潮和孟朝阳这对兄弟今后将如何相处,那不会是他想去关心的事,也不应该是他去关心的事。
朝楼前台阶下迈了一步,楚振邦站在雨里,笑道:“说实话,朝阳,虽然那天姜立潮做得很过分,可我还真没有找他的麻烦,你信不信?”
“哦?”孟朝阳哪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本能的一愣,脱口问道,“难道那两位老板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是说王本荣和肖昌贵?”楚振邦笑道,“没错,他们的确是我的朋友,可问题在于,即便我们是朋友,他们去要你哥哥的麻烦也不能归咎到我的头上吧?”
“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朝阳连忙说道,“我只想请你帮忙给说说,看你那两个朋友能不能......能不能抬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