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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不能这么记!监军谬赞了……”
白廷诲收起那支手铳,冲着真的打算在马上掏出纸笔做记录的行军虞候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拿王文宝的话当真。
没错,白廷诲是皇朝太子太师致仕、已故晋国公白文珂之子,家世比王文宝要高上许多,而且现在自己也领着环卫将军的职衔,又有驻高丽都部署的差遣,原是不必太在意快速蹿升起来的王文宝的,不过白文珂的风光主要是在后汉时期,新朝对他家也就是尊重老臣而已,白廷诲可不会把那种封赠看得太高。王文宝出身武学,乃是天子门生,殿前司的殿直、运筹司的军咨虞候和侦谍司的侦谍虞候都做过,现在则是以西班武官中的闲厩副使出任驻高丽都监,完完全全的新贵,委实要比他这种勋贵之后更得皇帝信重,王文宝可以在行动和言语之间非常尊重他,他却不能把这种尊重太当真,谦逊客气一点是理所当然的。
“监军说的都是事实啊……”西上阁门副使、高丽巡检使许廿八沉声说道,“大帅挥师渡过鸭渌水,让驻高丽禁军成为踏入辽境的第一军,大帅更是亲手打响了伐辽第一铳,鸭渌水北岸的来远寨也确实是不战而下,寨中熟女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伐辽首战告捷确定无疑。”
许廿八这人向来稳重,在高丽共事两年来白廷诲倒是深知的,所以这番话虽然听着似乎和王文宝说的差不多。同样有虚夸浮饰的地方,但是白廷诲听来却颇为高兴,也没有听王文宝的恭维那样全心的谨慎戒惧。
“哈哈廷诲知道自家的斤两,这一战着实与我无关。来远寨熟女真不仅对我军不作丝毫抵抗。而且还恭迎王师,那是朝廷的德教、陛下的声威所致,驻高丽禁军也足够威武,我只不过忝居主帅一职,这才分享了一些荣光。”
白廷诲笑着打了一个哈哈,然后才敛容向西稽首而拜,言语间将功劳尽数推给了皇帝和士卒。一番庄严的表态之后,白廷诲再一次转向北面。神情略显凝重地说道:“我们这一路应该没有多少辽军阻挡,不过由此到辽阳府一路均是山林为障,活跃其间的是曷苏馆部等林中部族,攻心甚于征战。这来苏寨与我军甚近。两年来贸易往返极多,取胜伐辽第一战自然甚易,但是首先进抵辽阳府却并非那么轻松啊……”
王文宝也收敛了笑容,正色应道:“大帅说得甚是!我们这一路却是是以攻心为主,而攻心之难恐怕有甚于攻城。大帅有这样的远虑,也就难怪陛下会选择了大帅负责这一路大军的行动。不过……尽管曷苏馆部不如来苏寨人那般和我军相熟,但是契丹在北地猖獗已久,诸部早已苦之。此次伐辽檄文应当能够收得同仇敌忾之效。‘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端的是好文章啊!”
看着远处青翠的山林。王文宝的神情远没有白廷诲那般凝重,尤其是看着从来远寨出来的那些欢天喜地的熟女真人,他的心情就更为轻松了。
这些熟女真人当然不是感于大周的仁德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王文宝对这一点却是不会犯糊涂,不过大周的兵威、财富对这些土蛮的威慑与诱惑,尤其是这些年双边贸易对他们的吸引力,显然不是辽国的积威可以阻挡的,有这些明暗力量的支撑,有足够的利益引诱,他相信曷苏馆部的诸多酋长、萨满们都是聪明人,会知道应该怎么选择的。
当然,在共同的利益之外还能找到共同的敌人,从而唤起同仇敌忾的感觉,那就是一桩更妙的事情了,而这一次的伐辽檄文在王文宝看来的确能够收到这样的效果。
伐辽檄文当然主讲的是当年中原如何惨遭契丹荼毒,现今大周又要怎样奉天伐罪报回来,不过这些山林里边的渤海旧部也没有少遭契丹人的搜刮奴役,体会应该是差不多的,以前他们势单力孤无法报复契丹人,甚至连抵抗都做不到,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有了大周这样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他们还会一点想法都没有?既能趁势而起向契丹报复,又能借此交好大周以获取更好的贸易地位,在这一战当中箪食壶浆为王师带路那是理所应当的。
从来远寨到辽阳府的五六百里山林路看起来很长,其间颇为荒僻险阻,不过王文宝相信侦谍司的同僚不是吃白饭的,大周这些年在高丽北境的各种贸易经营也并非单纯为了利润,这段路形难实易。
真正的大战,只会在出山林逼近辽阳府之后,毕竟驻高丽禁军没有装备攻城大炮,甚至穿越五六百里的山林都无法携带太多的野战炮,以一万左右的正军去攻打渤海国、辽国经营了上百年的辽阳府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在那里可找不到像中原攻城战那么多的民夫,征召山林土蛮助战的效果也未见得好。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确实是好文章”
听了王文宝的话,白廷诲若有所感,重复了一遍王文宝最后的那一段话,心下赞叹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许廿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