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假面真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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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相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盛席铺张,大宴宾客,庆祝裴琰凯旋回朝。

大军凯旋,按例要皇帝斋戒三日后才祭告太庙,并对有功之臣加官晋爵。此时皇帝病重,便由太子沐浴斋戒三日。这三日,太子便下诏让裴琰在府歇息并宴请宾客,以示庆祝。

此时隔去岁容国夫人寿辰一年有余,当日裴琰已是炙手可热,今日之声望更是达到了顶点,位极人臣。待他入园,园内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裴琰微笑着与众人一一见礼,自去正席坐于静王身侧。

静王笑容满面,与裴琰把臂而谈。庄王消瘦了些,却比前段时间有了些精神,不时与右相陶行德交谈数句。

鲜衣仆人将饭菜流水价奉上,台上箫鼓齐鸣,素烟登台,一出《满堂笏》,满园富贵衣。后园又放起了烟火,一时相府内真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奢华热闹到极致。

“卫大人到!”知客在园外一声高唤,园内诸人齐齐停箸。

自皇帝病重,河西高氏遭受重创,庄王势微,众人便存了几分幸灾乐祸之心。想着远在战场的卫昭失势在即,纵是能回到京城,那也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有曾被他肆意欺辱之人,更恨不得届时踩上几脚,痛打落水狗。

可前线消息不断传来,每逢大战,卫昭必定亲自杀敌,其人悍不畏死,还曾与易寒力拼,桓军闻之丧胆。听说在桓军内,对其还有了个“鬼三郎”之称。华朝极重军功,听着这些消息,众人自是赞也有之、妒也有之,对其回朝后的态度,更是十分复杂。

只是清流一派打定主意要趁皇帝病重之时,好好地折辱卫昭一番。听到他入园,几名龙图阁大学士便互相使了个眼色,殷士林大喇喇往庄王身边坐下。

庄王不及说话,卫昭已缓步入园。他白衣轻裘,乌发仍是用一根碧玉发簪松松挽着,嘴角那抹笑容仍如昔日一般妖魅难言,只是他的腰侧,却佩着御赐蟠龙宝剑。

众人这才想起他仍是御封监军的身份,皇帝病重,也无人敢收去他的天子宝剑,见他悠然行来,只得纷纷离席下跪。

静王与裴琰互望一眼,苦笑着起身,庄王与右相陶行德慢悠悠站起,都笑得有些得意。卫昭也不理会他人,径自走到殷士林面前,微仰起头,鼻中轻哼了一声。

殷士林万般无奈,狼狈地草草磕了个头,恨恨地拂袖而去。

不待庄王等人下跪,卫昭拂襟坐下,裴琰忙笑道:“正等着三郎。”静王等人吁了口气,各自回座。

忽听得卫昭淡淡道:“皇上龙体违和,我这个做臣子的十分忧心,刚从延晖殿出来。想起临行前,皇上曾叮嘱于我―――”

他带着天子宝剑,此时叙述的又是皇帝的原话,按例众臣要束手聆听。静王和一众大臣无奈,又只得纷纷离座,躬腰束手静听。

卫昭慢慢讲来,半晌方将圣训叙述完毕,末了语带哽咽:“只盼圣上龙体早日康复,我等做臣子的也能重聆圣训。”

众臣七嘴八舌应是,暗中却抹了把汗,庆幸他没有将皇帝起草、长达万字的《戒慎录》背诵出来,俱各微笑着重新回座。

不久,太子又命内侍送来御赐宝物,最为名贵的是西琉国进贡的一株高达五尺的红珊瑚,众人围着称赞一番。酒过三巡,宾主尽欢,方纷纷告辞离去,只是离去前又都不得不前来给卫昭行礼一番。

卫昭嘴角含笑,目光与裴琰相交,站起身来:“少君,我先告辞。”

裴琰笑道:“待祭告太庙后,我再请三郎饮酒。”

二人在府门前道别,自有光明司卫牵过马车,卫昭上车。马车行出两条大街,庄王车驾从后疾驰而来,又擦肩而过。

大宴后的相府正园内,仆从们忙着收拾碗箸。裴琰将一众宾客送走,转回正园,素烟刚除了戏服,过来行礼笑道:“恭喜相爷。”

裴琰面带微笑:“改天再去素大姐处听戏。”

“相爷说话算话?”素烟抿着嘴笑。

“那是自然。”裴琰不再说,匆匆而过,直奔西园而去。素烟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笑,自带着“揽月楼”的戏班子离了相府。

裴琰直奔西园,安潞迎了上来,低声道:“军师回来了,但――”

裴琰盯着他,他只得续道:“军师带着江姑娘进的揽月楼,弟兄们明明看着江姑娘一直坐在窗下,可是等军师出来后,便不见她人了。”

裴琰愣了片刻,挥手令众人退去,不禁苦笑。

芙蓉帐前,琉璃灯下。漱云换上了一袭明红色的轻绢纹裳,她凝望着铜镜内的如花容颜、如云鬓发,将一支五彩垂珠步摇缓缓插入髻间。

数日前便盼着他归来,数个夜晚不能入眠,知道他到了锦石口大营,知道他入了宫,知道前面正园大摆宴席,自己却始终只能在这慎园静默地等待。

窗外,弦月已升至中天,仍不见他归来。

侍女轻碧碎步奔了进来,贴耳轻声道:“宴席散后,相爷去了西园,刚出来,现在一个人在正芳园的荷塘边,坐了有半个时辰了。”

漱云一愣,转而起身:“别是喝醉了。”她忙命轻碧赶紧备下醒酒汤,快步走到园门口,想了想,又回转屋中,拿上了那件银雪珍珠裘。

这件狐裘,似是他最喜爱的,纵是烧了两个洞,他仍命人好生收着。她知这是御赐之物,见他如此喜爱,便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寻来差不多的丝线和狐毛,夜夜织补到深夜,方将这件狐裘补好。

她望着织补后看不出痕迹的狐裘,盈盈一笑,脚步带着几分急切,走向正芳园的荷塘。

今夜无云,星空耀目,绚丽如织。远处还放起了烟火,火树星辉,将正芳园的荷塘也映得波光粼粼。

漱云远远见到那个坐于石上的身影,心跳陡然加快,脚步却慢了下来。她控制着自己强烈的心跳,慢慢走近。

他俊挺的身躯似乎散发着阵阵温热,竟让她呼吸有些困难,良久,才能说出话来:“恭喜相爷。”

裴琰并不回头,仍旧静默地坐着。漱云再等一会,轻轻地将狐裘披上他的肩头,声音比那荷塘的波光还要轻柔:“相爷,冬夜清寒,您又劳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坐在了他的身侧,左手也悄悄地握上了他温润的手,她仰头痴望着他俊雅的面容,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远处,一团绚丽如菊的烟火照亮了夜空,裴琰也低头看清了笼在肩头的狐裘。他面色微变,右手猛然用力,漱云猝不及防下“啊”地一声迸出泪来。

他愣愣地望着身上狐裘的下摆,右手却毫不放松,漱云吃不住力,面色渐转苍白,终哀声道:“相爷!”

裴琰清醒过来,冷哼一声,慢慢松开了手。漱云急忙站起,也不敢揉手,只是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裴琰低头看了片刻,呼出一口粗气,起身看着漱云,淡淡道:“很疼吗?”

漱云忙摇了摇头。裴琰将身上狐裘拢紧,微笑道:“回去歇着吧,让你久等了。”

慎园东阁内,芙蓉帐暖。她沉沦于他醉人的气息中,面颊深染桃红。她娇喘着闭上双眼,未能看到他望向帐外那狐裘时,面上闪过的一丝伤痛与怅然。

“府中一切可好?”春意无边后,他嘴角的笑意仍是那般迷人,让她只能无力依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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