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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月潭到达昆门道观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半,我坐在鲤鱼池旁边撕面包。
这个人是我的心理医生,据说是陆姐的老同学。他看到我穿着一件半旧掉毛的黑色羽绒服站在池子边,大概以为这个穿得和民工一样的千万富翁想要跳下去。
叶月潭看我不太有聊天的兴致,就走到三步开外也靠在白石栏杆上。冬天了,池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只在桥下有一个破口。他说,你心理阴影很深,心理治疗不能少,我还是会来的,好歹拿了工资……
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以为我和昆麒麟只是普通朋友,而我不去找新的房子,只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最安全。
“昆先生呢?”他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昆麒麟。快年关了,全国的道观寺院都在大备战,昆门道观也一样,不过就是动静小了些罢了。“我有些话想告诉他。”
——我不太想让这个人和昆麒麟说话。上次他们谈完,昆麒麟差点被他吓死,以为我正处于精神分裂的边缘,恨不得把鲤鱼池罩起来以防某个清晨发现一具尸体漂浮在里面。
“昆麒麟出去买东西了,昆鸣的学校加课。我待会也要出去买东西……”
“啊,买什么?想买东西也是好兆头呀!”
“……蛋糕。我生日。”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父母去世后,公司的董事会恨不得我也跟着蒸发,以免干涉他们的利益,没有人会满心欢喜地来参加这场生日宴会。只要买个蛋糕弄个火锅搁在枉死门外,就算过过今年的生日了。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什么的。”我问。他说好,作为心理医生总是不会放过和病人相处的时间的。不过叶月潭还没看到过我的房间,估计看到了之后会受到不小的惊吓。
昆麒麟把他左手边的屋子给了我,屋子不大,收拾起来也很快,可是住进去的前几天总是在做噩梦。晚上我哭喊起来每次都惊动他和昆鸣,最后商量了一下,叫了个建筑队,把中间那堵墙打掉,变成一间大房间。道观里有那种展开式的屏风,就拉开放在当中,晚上离得很近,至少确定身边有一个活人,我睡得安心多了。
打开房门后,看到里面那种近乎于家徒四壁的样子,叶月潭果然很惊异,呃了半天说不出话。
“就是这了。”我说。“左边那张床是我的,右边的床是昆麒麟的,红茶喝吗?”
“你还是不敢一个人过夜吗?”
“没办法,过一段时间估计就好了。”
“不会好,如果你一直依赖昆先生,只会在最后形成一种单方面的共生关系。丘荻,你最好是能先和他保持距离,试着自己恢复。”
我给他煮茶。这套机器还是从德国带回来的,现在就随便搁在了乱七八糟的书桌上。我从家里带了些小电器过来,有个柠檬黄的扫地机器人,昆鸣和它挺合得来的,还起了个外号叫三黄。早上就搁大殿里,香客来上香,它就在后面吱吱乱窜,特别有错乱的时代感。
我们手里抱着杯热红茶,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我简直是强迫自己在和这个人说话,叶月潭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无论是多琐碎的事情都好。到后来自己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才开始根据谈话内容以及时间对我进行新的评估。
“总体来说是比以前好多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望向我。“今年你有年假吗?”
“老大给了我八天假。我现在几乎就是个挂职,大家都知道。”
“嗯,抽空去附近走走,比如苏杭啊,徐州啊盐城啊,春节人会很多的。”
这个倒是有计划——昆麒麟约好了,春节前大家一起去杭州看看乐阳。不过乐阳那边还没定,似乎说阳明道观那边过年时候太忙了,他会在节后来上海。
最近香客与日俱增,大殿里面出入的人没有断过,虽然不像其他道观人山人海,可也算是一年里难得的盛景了。我的窗口正好能望到大殿侧面香客出入,可每看到一家三口时自己就有种胃都要被绞起来的感觉,忍不住移开目光。
“茶不错。”他把红茶杯放到桌上,抱起大衣坐起身。“今天我就先走了,过年的七天来不了,如果有事的话打我手机。”
我送他出去。一直走到枉死门外,还没来得及道别,就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这人十七八岁背着一个单肩包,脸长得挺秀气的,就是带着股阴阴的味道。
叶月潭走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装出一副纯良高中生的笑容,人畜无害地对他点点头。再转过头的时候又是那一副阴森森的模样,冲着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