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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时候,王兆去叫了余椒起床。这是个技术活,因为大部分人到死都不会见到起床气比余椒还重的人。
今天是除夕前夜,也是由仲裁人召开年会的日子。话说这么多年,王兆都不明白为什么余椒当年会答应坐上这个电椅——自己满不情愿地管着一群满不情愿被他管的人,两者之间连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认识了一个叫昆慎之的人,现在事情也不会变的这样。
年会放在世纪饭店,余三少出手阔气,包了全天。每次这人在外面消费完账单都是寄到王兆办公室的,王先生每次看到那串数字,心里都要暗骂一句败家爷们。
早上十点,余椒总算是拖拖拉拉起床了,那副样子就好像王兆拿了把机关枪顶着他一样。
“你也给我高兴点。”两个人的时候,王兆说话的口气立刻就变了,“今天是年会,那么多道士呢,当心人家咒你。”
“他们敢。”余椒边刷牙边说,声音含含糊糊的。“让我想想,今年要怎么整那群孙子……”
“行,我不说你。你又不是我养的。”
每次对话进行到这一步,王兆就有一种来自心底的崩溃感。余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那些道士越是和他杠着,三少爷就越是来劲,不知给多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对这种人要靠哄的,用说的不行——这么多年了,王兆已经通过此人明白了哄和说的差别有多大。他开始后悔了,自己当年就是被这个人小时候那可怜样子骗到了,没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余椒刷完了牙,正摸索着水龙头在哪,嘴边都是泡沫。
“不知道今年那几个人来不来。”他自言自语一样说,“哎,特别想整那个姓昆的……”
王兆说你也差不多一点,小心人家真的给你整到忍无可忍,拿那个铃铛砸死你。
昆麒麟,昆门道观现在的掌门,也是最先和余椒杠上的人之一。每次看到两个人剑拔弩张,王兆就会叹一口气,完全搞不明白余椒这么多年的饭都是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把整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当做人生的乐趣。
余椒,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昆麒麟斗,其乐无穷。
反正自己每次都是和事佬。
年会是搁在晚上的,但白天就有自助餐提供了。一想到可以开始恶整那些和他杠着的牛鼻子,余椒简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水都不喝一口就直奔世纪饭店了。看他这么高兴,王兆也不好意思打扰,索性啥都没再劝。
——自从十七年前昆慎之失踪,十六年前昆春君失踪,天眼余三少成为仲裁人,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年了。
————
王兆对于昆慎之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是依稀记得这个人很美,性子很温和,能和性格恶劣的小少爷处得来。或者说他知道这个人的性格恶劣具有的针对性,避开了所有的地雷。他来到青宿书院是一个雨天,大雨倾盆,外面声响哗哗的,余椒的视力在那个时候开始下降的,眼睛时不时会刺痛,已经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门外有人敲门。当年的青宿书院没有门卫和看守,如同鬼屋一样,只住着他们两个人。
当打开门的时候,王兆被这个人的面庞惊动了刹那,昆慎之没打伞,忘了看天气预报就来了,还打不到出租车,在北京的大雨里走了很久才找到的。
“听说这里有人在修炼天眼。”他说。这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正不断向下滴水。“我想见见那个人。”
他来的突兀而荒唐,本是会被赶出去的;但或许这真的是个看脸的年代,王兆让他进去了。漂亮能当饭吃吗?不能。但漂亮的人一定会有人抢着给做饭送菜,现实是很残酷的。
昆慎之走入书楼,淌了一地的水。这可真冷呀,他说。北京下雨的时候都这么冷吗?
王兆问,你是谁?打哪来的?
“昆门掌门昆慎之。刚从上海过来。我师弟说我一个人来北京会被人卖了,不让我来,所以这次是偷偷过来的。”
……这人是怎么回事?
王兆遇到过很多人,也能迅速判断出这个人是什么类型的,想要什么……可是今天来的这个人却让他把不着脉,他甚至弄不清昆慎之说的是笑话还是认真的。当他带着昆慎之走到二楼余椒休息的地方时,昆慎之的声音就压低了。
“……他在睡呀?”
和其他人不一样,在见到余椒的时候,昆慎之没有对白化病表示什么讶异,语气很平静。
“嗯。他最近眼睛不舒服。”
“哦……那我……等他睡醒?”
见王兆点了点头,昆慎之就笑着走进了房间,湿透的黑色道袍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水痕。接着让他吓了一跳的是,这个人竟然直接跪坐在余椒面前,盯着他的睡颜。
“睡得好熟呀……”
几乎是立刻,王兆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拉开;这个动静也把余椒惊醒了,少年睁开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个模糊的世界。
“他是谁?!”余椒拼命往远处躲,险些从榻上摔下来。“兆哥儿?兆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