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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爹杨宁泽更是一个废物,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

她娘没少在他耳边念叨,等他渐渐长大,明白了事理,也明白过来,他爹……确实用‘废物’两字形容,都是形容不尽的。

他娘这事,他完全不敢指望他爹半分的。

就在他走头无路,几乎要去撞墙时,他伯父杨宁治回来了。

虽说杨宁治在整个上京城的贵圈里,品评也不太好,糟心事更多,但杨宁治必竟有一个富昌侯的名头,还是个能上得朝堂的三品大员。

哪怕是个人都知道,这官职是当今赢帝为了他惟一的姐夫面上好看,给那么一个虚职,并无多少实权,那也比他们富昌侯府其他男丁一干白身,要好上许多许多。

望着膝下侄子那张期望值过高的脸孔,杨宁治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要他怎么说?

难道直言说,你不用努力了,你娘肯定出不来京兆尹大牢的,半边身子都被打没了,以后怕是连具全尸都不好领回来的。

还是说让他等着衙门的判罚,她娘最好的可能性是被自尽……

在杨易林身后跟着的杨易枫,品性和他爹杨宁泽有一拼,那是不管什么事,万事不出头,见事就躲的人,这若不是有着他哥冲锋在前,他早和他爹一样躲去后院享轻闲去了。

什么娘不娘、爹不爹的,他都不往心里去。他娘不是自小教育他吗?谁好也不如自己好嘛,他可还记得呢。

这时,见着他哥和他伯父两个人僵在那里,而不远处还有杨易宁和长乐双双站着,冷眼旁观,他还算聪明地适时提醒道:“哥,你别急,你让伯父缓一缓,他定是都知道的,也定能帮我们救出母亲。”他说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站在不远处的长乐,静静地端看着自己父亲杨宁治那一张还算得中年英俊的白析面孔,尽是憔悴不堪、惊吓过度的神态表情,她心尖跳过一丝痛苦,随后就平静下来,没有一点心疼了。

忽然想起自己的前世,那时的自己还没熬到最后,就已经比着现下的杨宁治,惨上好几倍了。

如今,这一世的人事,与前一世仿佛对换,其实呢,这个仇报了,她心里就会觉得有多痛快吗?

她毕竟有一半的血脉来源于这个府里。

前一世,这里是她曾经深深依赖和爱着的地方啊,却在她最绝望惊惶的时候,又一次一次的出卖她、打击她,使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界里。

有前世这一因,才得来这一世的果。

说到底这一切怨不得别人,富昌府侯母子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天不作风哪有雨,人不作死哪有灾。

从最开始,他们去找萧华长公主求婚事,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这份婚事明明门不当、户不对,这对母子也明明知道萧华长公主是惹不起的人物,还偏偏抱着侥幸心理,去求来这尊大佛,偏偏请来大佛又不敬佛,终于是请佛容易送佛难了。

夫妻之间的怨恨化解不开,又不敢化解,就引到父女身上来,报复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自己亲生女儿出气,这不是天下间,最好笑的惨局吗?

前一世,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经了这一世的种种,她终于可以笑出来了,却也没怎么觉得畅快淋漓,就像一个执念罢了,不这么做,她只觉更憋屈。

她想起周灼曾经与她说过的一句佛谒: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以自然。故顺其自然,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就按周灼说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长乐,”富昌侯杨宁治抬起头来,声音哀哀,迷茫的目光越过两个侄子,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口位置的女儿身上,仿佛从未认识一般,“你……你来了!”

这个女儿今年及笄了,十四岁,但自这女儿出生至今,他却从未仔细认真地看过几次,哪怕明知是自己的种,也只当是眼中钉、肉中刺,容不得下的。

富昌侯府物是人非,逼着他不看,也不行了。

“是,祖母大丧,我做孙女的,天涯海角也得回来。”

长乐中规中矩地回答着,与杨宁治复杂的表情相比,是一张过于平淡的颜色,连回答杨宁治的语气,都是平平静静,听不到一点起伏的。

刚刚那一瞬间,她把两世的恩怨情仇都想清楚了,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

眼前是富昌侯杨宁治,就是太夫人死而复生,站在她面前指责,后面跟着小田氏、秦氏母女、柳承熙母子等等,她都可以轻松应对,绝不会被人占去半分便宜了。

“嗯,你一直是最孝顺的……”

这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啊,但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长乐垂下眼睫,心底一阵冷笑,等着她爹后面的说辞。

她倒要看看经过牢狱之灾后,她爹有没有涨进,使出的手段能不能不让人啼笑皆非了。

“最近侯府事多,有些事情,还要你多担待些才行,”

事多?嗯,是不少,但让她来担待,不觉得要求太高吗?怪不得夸她孝顺,但她一个‘柔弱’女子,且做不到啊。

“爹爹谬赞了,侯府有爹爹、叔父,还有几位堂兄,哪里用得到长乐担待,”又适时拿出了太夫人在世时,常用来教导她的话,“长乐一个严守三众四德、谨尊女诫女贤的姑娘家,能担待什么事情,自会把本份守好,不用爹爹兄长们担心就是了。”

长乐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暗暗顶得杨宁治肺疼,看长乐的眼神更深遂了。

一边不明事的杨宁枫,却还说道:“可不可不,堂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事,自是一切都要听伯父的才行。”

这次不用杨宁治骂他傻蠢了,连着他亲哥都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他莫明其妙,摸摸鼻子,闭了嘴。

这个蠢货懂得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伯父这么说,哪是让长乐接管富昌侯府的权柄。那是打哀情牌,想用长乐挽回现下侯府大不利的局面。

瞧着那日长乐在堂上,替杨易宁争取暂时打理侯府事宜的样子,他伯父这一招,十分可取。

与他们这些伪皇亲国戚相比,长乐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是赢帝宠爱的外甥女,又刚刚晋升了公主位,即使是他伯父与萧华长公主闹得崩了,血缘这个东西总不能轻易改变吧,他伯父开口,长乐总要给些面子吧。

不管长乐怎么有本事、有地位,总不能不认亲爹吧!

长乐若是肯替他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们家那点事,也没有什么重大的本质问题,就是轻轻一抬手就能放过的。

杨易林一开口,长乐就看出来杨易林是这么想的了。

长乐真想对他说一句,别看你做事丑,但想得真挺美,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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