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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妃竭力抑制住面部的抽搐,厉声喝道:“荒谬!难道这么巧她们六人身上都有旧伤,而且行凶之人竟都能一一知道?杜解忧,你身为罪妇在本宫宫中服役抵罪,今日竟在陛下面前恣意妄言,看来都是本宫平素管教无力,赵都领治家不严,竟让你视宫规如无物。臣妾请陛下恩准,由臣妾将此妇带回宫中严加管教。”
她这话半是威胁半是杀机,使得解忧抬眼望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柴荣,见他目光中仍有赞许鼓励之意,便知自己还有机会,将剩下的话说完:“当然不会这么巧,六人都受了旧伤。但如果这伤是当众同时造成,也定然不会被人疑心,比如被那绳索紧缚而出的瘀痕。”
长孙妃听到此处,撑不住脚下不稳,却被身后的秋燕牢牢扶住。柴荣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又缓缓询问仵作道:“赵娘子说的可有理?”
仵作倒头拜下,慌忙道:“一夜的绑缚确实在六人身上造成了深紫色的瘀痕,且由于血脉不通,肢体肿胀,勒痕非常之深,但这也是常见之事。况且那时候外面有人看守,并无下手之机,表面也没有看出别的伤痕……”仵作在脑中又迅速回忆了一遍方才验尸的细节,这确实是被他忽略了的盲区,但他还是有足够的自信,能确定自己的工作便没有严重的疏忽。
“昨夜当然没有下手的机会,因为这本就是一起当面行凶的命案,凶器早已被藏在了绳索里。大人仔细查验过那缚人的绳索的话,应该能够从中找到凶器。”解忧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眼眸微微下垂,鸦青色的羽睫便在眼睑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不正确,但可供她选择的事项和时间着实不多了,“我曾在志怪小说中读到一个异闻,前朝的牢头为暗中谋害囚犯而不被人觉察,便会用淬浸了毒药的绳索捆绑他们,这样即便伤口有异,在旁人看来也是正常的勒痕,不会引起注意。后来被一地方军吏学了去,曾用此法,绑缚数十名敌军降将,徙行百里后才陆续有人毒发身亡,却无人知道毒从何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像在讲述一件日常趣事,在简略的地方简略,在该停止的地方,戛然而止。比如她便不会说,这本志怪小说她曾在长孙妃的桌案上见过,后来趁着出宫的时候,才寻了来细读。
仵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中也透着一股颓败:“此……此等异法,微……微臣从未听闻。”
柴荣倒难得表现出了好脾性,只轻轻地喝骂了一句:“那还不快去勘验核实?”
仵作称诺离去,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早间解下的那些绳索呈在了眼前。这并不是内务局或大理寺狱常用来绑人的兽皮麻绳,它更加松散,像是寻常苎麻编制的晾衣绳,一缕之中分成九股拧成,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灰白色颜色,只略微沾了一点鲜血。仵作将绳子拆开,小心翼翼地将其中颜色较深的那股扯了出来,朝着阳光细看,这股类似植物茎条的绳子上赫然长着许多细密的小刺。仵作用它将手指刺破,片刻之后,手指传来一阵酥软麻痹。
“毒物果然藏在绳索中。”仵作丢开了那绳子,拜倒磕头道,“这是蛇蝎草的毒,此物浑身有小刺,刺伤人后会使人出现麻痹晕厥之感,若是长时间被此毒侵体,则易造成死亡。这些小刺缠绕在这苎麻绳中,外面看不出异常,只有被紧勒之人,才会被它刺破肌肤,从而产生中毒症状。微臣大意渎职,请陛下赐罪。”
“交有司议处吧。”柴荣此时的心思显然不在给这等小臣定罪上,他目光紧紧地锁在那股绳索上,心里却有些犹豫,暗暗掂量着被这毒绳揭开的真相是否还能在自己掌控之内。余光看见郭妃,惨白灰败的面容此时已经浮起了一丝血色,目光中也有了些许的神采。他知道她是被人冤枉,只是,此时惩办真凶的风险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