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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阳春天气随着这场宫廷命案风波猛地一转身,又变成了沥沥刺骨的春寒。几阵春雨之后,天气不仅没有温润起来,反而间夹着些许的雪粒,转了北风,将那股旖旎万千的春色吹得一丝不剩。在宫中呆了几十年的老宫人缩紧了脖子,摇着头感叹道:“春行冬令,这是老天爷要变脸咯。”
老天爷什么时候变脸,解忧并不知道。但当她再回到景福宫时,从前的好日子倒真是彻底变了。秋燕带着人将她一应的被褥床垫都拿走,只留了条又脏又破的薄毯,平日穿的宫服也被换成了夏季的薄衫,没了坐在内殿里发呆的权力,被差使到了浣洗处,每天蹲在那里,大半截手臂露在刺骨的寒风中,洗着一堆又一堆的衣服。长孙妃有次裹在一团狐裘蚕织披风中,远远地见了,笑着说:“这才是进宫抵罪的样子。何况这赵家小娘子不是最爱个晾衣绳什么的么,本宫便偿了她的心愿。”
主子发了话,旁人宫人便愈发肆意地欺侮她。到后来每日只轮得上喝一碗刷锅水,没几天,原本就纤细的腰肢便当真不盈一握了。然而,这样的欺侮却让解忧感到莫名的安心,毕竟如果能让长孙妃出了这口气,便能保着自己性命无忧了吧。
不过,柴荣却不这么认为。
事实上,他并非对解忧的功劳视若无睹,只是当时的场合,再查就要揪出浣衣局,接着往上便是新被长孙妃换了首领的尚衣局。他自然清楚稳住长孙妃的情绪比褒奖一个没身份的外臣小妾紧要得多。但他还是转身让刘平遣人出去将此事告诉了赵匡胤,又暗遣了两个内侍着意留心着,万一这解忧在宫中出了差池?柴荣心头一惊,蓦然想起了那个枉死宫中的凤舞,也是这般张扬、这般耀眼,她的死就像在这个帝王心头最柔软的位置,猛扎了一针。他不希望赵匡胤也经历这样的感受,毕竟,他现在是他最重要的臣子之一。
又过了几日,六月梅事件与六宫人命案在皇后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拖延着,琼妃休养宫中,郭妃损了亲近侍从,又身负嫌疑,被禁足延福宫。长孙妃喜气盈盈地准备着册封大典,仍是大周后宫里最显赫的人物。不过,她对解忧没什么发难的举动,似乎真的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又或许她真是个深于谋略的人,且不屑做这无谓的泄愤之举。
这日下午,是解忧被允许出宫的日子。过了晌午,她连行囊也来不及收拾,匆匆去秋燕那里拿了出宫的令牌,躲着众人的目光,蹭着墙角便往迎阳门走。
出了睿思门,迎面便是昆池,由于北苑新宫正在修建引水,昆池的水位比平常低了少许,仍是一片平坦浩荡,湖面上飘着袅袅水雾,岸上嫩柳窈窕,明明是春寒料峭,却让解忧平生了一股烟波致爽的感觉,心情一下子便开朗了许多。
她绕过假山石,岸边有一株细小的桃树,淡红色的枝条上生了几片桃叶,几朵桃花,还未舒展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春寒冻得瑟瑟,缩在枝头,看着怪是惹人喜爱。解忧对眼前的景致看得正入迷。
突然,身后的假山中猛然跳出两个人,冲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击,解忧登时觉得眼前一黑。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根绳索便套上了她的脖子,只是半刻,便被勒得喘不过气,她竭力想扭过身去看看究竟是何人袭击她,可又拗不过对方力气大,挣扎了半天,只勉强看到一袭土青色的衣角,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闷响。渐渐地四肢也越来越没力,后腰便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身体跌进刺骨寒凉的池水中,还没等挣扎几下,系在绳子另一端的沉重的包裹便拉着她直直往下坠,大口大口的水从口鼻中灌进来,肺里一阵剧痛,很快,剧痛便消失了。
解忧睁着眼睛,看着刺眼的阳光在水中集成一个一个白色的斑点,聚在一起,顷刻又碎成无数的碎片,随着起伏不定的波纹荡漾而去。宫廷争斗的残酷未到这一刻,无法亲身体会,而真到了这一刻,就连一丝挣扎求存的机会也不会留给你。生命低贱如蝼蚁。
再过了一会,解忧感觉自己落到了湖底,厚腻的淤泥跟那时墓中的泥土感觉如此相似,都藏着令人绝望的死亡。
长孙妃下了的杀手,当真是干脆利落地不留半点余地。
一切都结束了。水面之上是斗争纷繁的宫廷,水面之下竟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解忧像是回到了永乐楼,关上门便可以隔开前边的酒醉金迷,隔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天地,焚香、读书,自由自在。接着,是一场大火,是张令铎翻窗离去的背影,是赵匡胤俯身注视他的脸……思绪越来越乱,越来越迷糊,到后来,只剩下了相互交错的两个声音。
纤细的那个在问,身在景福宫,长孙妃明明有一万种可以将你当众治罪的法子,可为什么她偏偏要铤而走险,要趁着出宫的时机行暗杀之事?
沉厚的声音慢悠悠地说:她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