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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篇
太上女皇身子不好,兴庆宫现在还燃了炭火,九龙鼎烧的通红,宫殿里暖意融融。
上官持盈的眼疾,早已经痊愈了,她垂了目,身旁跪着的阿监在低声禀告着俗务,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多发一言。
阿监禀告完,扫一眼四周,迅速地拿出一封密信,献给上官持盈。“南方来的密函。”
上官持盈终于抬了眼皮,不动声色地接过,迅速打开蜡封。烟红泪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
她细细阅过,把那封密信投入炭火。
“把引线扯长一些何妨?”六年前,烟红泪对她说。估计他也没想到,他自己会变成那根牵引的线吧。一牵六年,是不是该有个撤回来的时候呢?
她不急,在瞬息万变的深宫,只有不急,只有躲在阴影里慢慢等着的人,才能瞧到最后一出戏。
“前日里那桩事,做的如何了?”
“禀殿下,已经按殿下吩咐,将忆美人的娘家由贱民入官籍。在长安置办了宅子,在渭水置了良田百亩。
“恩,皇上可曾过问?”
“禀殿下,皇上从未问过忆美人原籍”
“这几日的赏赐,可都送到了?”她品茗,慢悠悠地拨开漂浮不定的茶叶。
“禀殿下,殿下的赏赐都送到了,每日都赐了皇后与忆美人珍珠一斛,各式首饰衣裳,忆美人的不论从式样还是份额,都高于皇后。”
“皇上颁赐的昭容封号,司礼监可曾啰嗦?”
“司礼监觉得不合体统,但并不敢抗旨。”
“先于司礼监颁赐昭容”
“诺”
门外有人通报;“忆美人觐见。”
这是忆美人第一次见太上女皇,她的手甚至都在轻轻颤抖着,新裁的华丽的衣裳并不能遮掩她的局促,还好她有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紧张的红晕看上去反添娇媚。
她心中明白自己在这宫中找到靠山了。她去过了自家的新宅,高大的房舍,华丽的摆置,比当初主家的宅院还要豪华得多。
那些原来在她家贫贱之时,一粒米都不借给他们的亲族们,不知何时全都聚了过来。母亲穿了珠光耀眼的新衣,再也不使唤她淘米洗衣。
他们的主家,原本把他们当做牲口的主家,竟然对她跪倒,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奶奶们,跪在她脚下请求她的宽恕,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的主家小姐,竟然畏惧的发抖着,她可以想象她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她为什么要原谅?她甚至想要感谢他们。若不是进宫,她又哪里又有今天?
现在她有了靠山,再也不用在皇后的摆布下过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她跪下去,匍匐在地,怯怯地向太上女皇请安。低顺的眉眼,像一只温柔的猫。
若唐明真也能如此听话,又何能落得那般下场?
“忆”她再一次默念这个名字,她已是十分喜欢这个称呼。
殿门外传来隐隐的鞭声,是侍卫在击九节金鞭,声音由重玄门传至玄武门,又传至望仙,丹凤二门。向崇阳殿传去。
是战报。
契丹几年一连兼并了数个周边的部族后,胃口似乎被撑大了,去年年中就吞掉了整个北胡。这个大周边境小小的属国,一下子变成心腹大患。
十日前,契丹王带了北胡骑兵,连夜越过长城天险,直击凉州城,城中守将寡不敌众,城破。又一路南下,破渔阳,庆州。
战报传至长安,京师震动,从前朝至今,已经有近百年的太平盛世,虽然中间不乏改朝换代,但终究是权贵们的窝里斗罢了。盛世中的人们久未听过战乱。
崇阳殿一片黑压压站满了文臣武将。上官锦年从未见这帮瞌睡虫老顽固哪次早朝这么精神过,一堆人打鸡血一般唾沫四溅地辩论着,主战主和站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文臣学士搬出那发了霉长了毛的经纶道理,脸红脖子粗地慷慨陈词,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蹬腿。武将没那么文艺范,直接操他娘的你大爷的,脱了鞋脱了裤子向对面砸去。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上官锦年也懒得喊停,唐明真生日忌日都在一个月堆着,他吊丧悼亡成天不见天日的,难得瞧见乐子。一手拖了下巴,看猴戏。
他是先夺了兵权,再抢了天下的人,十岁会骑马就被前朝先帝那个狗娘养的扔到漠北去带兵,跟流放差不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硬是练出一支雄狮,一支暗卫,漠北到长城,长城到长安,哪里没有踏过他的铁蹄。(顺便还带回家一只唐明真)。
这帮几十年如一日,天天呆在长安,搂着满堂姬妾中饱私囊混吃等死的家伙们,出了个屁大的事,就吓的踩到自家尾巴一般。没得治。
终于,兵部侍郎大人脱了鞋袜的臭脚味充斥了整个崇阳殿。呕。。。
上官锦年终于喊停。
“亲征凉州,二十日后启程。”
鸦雀无声。
上官锦年才不怕什么契丹北胡,相反,他一向都喜欢别人把这天下挣来抢去的,有人抢的东西才是好的不是。
他只是十分留意那座城镇,凉州。十七年前,他把那座城屠了个干净顺便还捞回来一只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