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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镶嵌着奥地利水晶的自动门像两道水晶帘,缓缓往两旁退开,仿若通往华丽宫殿的两道帷幕,徐徐展开,庄严神圣而高不可攀。
唐瑄踩着高跟鞋走进ch,饶是见惯了奢侈品的女强人,刹那间也被满眼又大又闪的钻石闪得稀里哗啦,眼睛一时无法聚焦。
经理上前引路:“苏太太已经到了,就在楼上,唐总这边请。”
“有劳。”
苏太太就是姜婠婠,现在的姜婠婠是ch的大老板。不止ch,还有cr,还有饭店,还有医院……曾经苏则所有的产业,他积累了三百多年的财富,如今全在姜婠婠名下。
姜婠婠大约是当今世上最富有的未婚女人了,不过她不许别人叫她姜小姐,只能叫苏太太。
所以苏则的愿望落空了,姜婠婠并没有忘记他,不仅没有忘记他,反而一天记得比一天更清楚。要知道,她每天都会被人叫无数声“苏太太”,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他的存在。
苏太太有一个女儿。
唐瑄进门的时候,苏太太正把好不容易爬到茶几上的小家伙抱回怀里。
小姑娘遗传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小小年纪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这会儿头上别着一枚粉色的小发夹,手里还捏着一枚闪闪的钻戒,一面挣扎着去够桌上的蛋糕盒子,一面撒娇:“妈妈,妈妈,放糕糕里……”
苏太太的女儿名叫苏执,执念的执。苏执才两岁多,说话还不怎么利落,奶声奶气的,脑子却已经很灵活了,常常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唐瑄笑道:“放到糕糕里,是谁教的小执?”
姜婠婠循声看去,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她怀里白白嫩嫩的苏执则是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又萌又无辜地说:“没有教。”
噢,自学成才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浪漫,晓得把钻石放到蛋糕里。唐瑄蹲在小糯米团似的苏执面前,正要夸,就听姜婠婠无奈地叹:“她要吃蛋糕,我不许她吃,她就威胁我要吃掉钻戒,她精着呢,知道那东西不能吃。我说那你吃吧,她想了想,又改口告诉我钻戒难吃,要放到蛋糕里才好吃。”
唐瑄:“……”
苏执的世界里没有浪漫,只有好吃的。
见苏执这会儿眼珠子还滴溜溜地盯着蛋糕,垂涎欲滴都快要流出口水来的小模样,唐瑄只觉心也萌化了,真想抱着她狠狠亲一口。
可惜苏执什么都好,就是不给爸爸妈妈以外的人亲近,只能看不能抱抱亲亲,简直折磨得唐瑄和赵小亿这种怪阿姨挠心挠肝儿的。
姜婠婠从女儿手里拿回钻戒,交给唐瑄,又将桌上的铂金对戒递给她。
姜婠婠的设计,唐瑄满意到了心坎儿里。
唐瑄就要结婚了,新郎不是姜濉。不过话说回来,假如新郎是姜濉,今天姜婠婠也不会为唐瑄设计婚戒了。
把戒指交给了唐瑄,姜婠婠一手抱起女儿,一手去提蛋糕,准备回家。
唐瑄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蛋糕:“我送你。”
“司机就在下面。”
姜婠婠亲了女儿一口:“宝宝,回家了,今天要和爸爸说什么,还记得吗?”
苏执虽然是只小吃货,但也是只乖巧的小吃货,她主动亲了姜婠婠一口,萌哒哒地点头:“记得,和爸爸说生日快乐。还有,妈妈爱爸爸,小执也爱爸爸。”
姜婠婠心满意足。
唐瑄最后还是送了姜婠婠,因为她坚持,姜婠婠知道她有话要说。这三年来,姜婠婠除了在一个地方有执念,其他时候都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譬如唐瑄有话要说,姜婠婠即使知道她要说什么,也还是给她机会说出口。
唐瑄开着车,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方向盘:“这几年市场不景气,好多企业都倒闭了。去年赵家濒临破产,多亏有你。”
姜婠婠坐在后座,抱着女儿,似真似假地说:“有钱就是好啊,想救谁救谁。”
唐瑄从后视镜里看了姜婠婠一眼:“听说过几天姜氏会正式宣告破产。”
姜婠婠低头把玩着女儿的手指,没吱声。
唐瑄斟酌地说:“当年的事,的确是姜濉对不起你,害了你和苏先生,但他毕竟是你爸爸,他已经知道错了,这几年过得并不好。林丽雅也进了精神病院,毁了容又残了右手,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他们都得到了惩罚。”
唐瑄的意思很明白,姜婠婠淡淡地说:“你放心,寻常子女能做的事,我都会做到。”
唐瑄不知道姜婠婠的意思。
姜婠婠:“衣食无忧。”
唐瑄无言以对。衣食无忧,其实也够了吧,多少人一辈子追求的不也就是这四个字么?如果还要求更多,对姜婠婠和苏则就是残忍了。
车子一路行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东山别墅,下车后,姜婠婠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蛋糕。
苏执肉乎乎的手臂缠着姜婠婠的脖子,萌萌地问:“妈妈,沉不沉啊?”
姜婠婠心里无比柔软,即使她知道小家伙居心不良:“沉要怎么办呢?”
苏执立刻自告奋勇:“我帮妈妈吃糕糕!吃掉它,就不沉了。”
姜婠婠:“……”
姜婠婠亲了亲她,温柔地解释:“宝宝,这是妈妈亲手为爸爸做的,要先给爸爸尝。”
苏执好馋,不过为了爸爸,她还是忍了,只是口水吞啊吞的。
其实早上妈妈做的时候,她在旁边就好想吃好想吃……
东山别墅是当年苏则计划做婚房的地方,这几年姜婠婠一直住在这里,带着苏执小朋友和苏先生。
姜婠婠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苏先生,她把苏执交给保姆,自己回房,快步经过回廊时,还不忘扭头看旁边的玻璃,对着里面反射出来的自己理了理头发。
女为悦己者容,姜婠婠一早在蛋糕房里忙了一上午都不记得要照个镜子,这会儿要去见一个已经昏迷三年的男人,却想起来要整理头发了。
苏先生今天还是没有醒。
姜婠婠趴在床边,头枕在男人的手上,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五官,她凝视着他,唇角的笑容清浅而荡漾。即使已经昏迷三年,这个男人依旧年轻俊美,惊心动魄,让她心动不已。
连姜婠婠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今天多少岁了呢?反正她是算不清了,等他醒来,她要问问他。
“老妖怪啊。”
姜婠婠自言自语地嗔了他一句,他当然不能回应她。姜婠婠的眼睛有些热,变得湿湿的,她赶紧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不难过,相反,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幸运得不可思议。
当然,全世界都觉得姜婠婠很幸运,不是一般的幸运,是空前绝后的幸运。
三年前,她命在旦夕,所有人都觉得她死定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毫无悬念,死定了。然而结局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姜婠婠像是被杨枝甘露拯救了一样,原地满血复活。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最后不仅自己安然无恙,更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健健康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婠婠简直是医学史上的一大奇迹。
可惜,有人幸运就有人不幸。
姜婠婠满血复活,苏先生却自此失踪了。
不久,阿未带着律师找到姜婠婠,按照苏则的意思,把他名下所有的财富全部赠予姜婠婠。
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婠婠不仅满血复活,还一夜暴富,富可敌国。要知道,那可是苏则积累了三百多年的财富,苏则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富豪,神秘之处在于,他不为人知的财富多到难以想象。
所有人都觉得,姜婠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然而姜婠婠万念俱灰。
阿未骗她,对她说,苏先生只是出国去处理棘手的事。但姜婠婠是真珠真正的主人,没有谁骗得了她,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珠回到了她的身体,苏则再没有真珠了。失去真珠的苏则结局会如何?他本就是该作古的人,此时一切回到原点,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消失的不仅是苏则,还有真珠。大约是救她和孩子的命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姜婠婠醒来时,真珠已经彻底碎裂,不久就消失了,这让她连想要再把真珠渡回苏则体内也不行。
当然,即使真珠还在,也来不及了。没有人见过苏则,阿未也说不知他去向。姜婠婠心痛地想,可能,灰飞烟灭了吧,什么也不留给她。
姜婠婠知道自己的命得来不易,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但人悲伤的时候,理智一点用都没有,姜婠婠动了殉情的念头。
她原以为为了孩子,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那时方才知道,失去苏先生,孩子对她而言什么也不是。
于是,大难不死又富可敌国的姜婠婠痛不欲生,不久就出现了流产征兆。
姜婠婠再进医院,阿未无计可施之下,这才不得不告诉她实情。
苏先生还活着,只是他不会再醒过来,他也只是还活着而已,更不知他还能活多久。
然而,这个消息对姜婠婠而言却如天籁,是她全部的希望和支撑。只要他还在,他还有呼吸,只要她还能看到他,抱着他入眠,就已经足够,已是恩赐。从此,陪伴他、等着他醒来,就成了姜婠婠唯一的执念。
佛说,空即是色,□□,苦集灭道,五蕴皆空。执念是人痛苦的根源,可是对姜婠婠而言,这唯一的执念才是她活着唯一的理由,唯一的快乐。所以女儿出生后,她为她起名苏执。
她是在告诉他,她在等他,等多少年都没有关系。因为她终究幸运,还能有这个守着他等待的机会。
姜婠婠抱住床上的男人,深情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她哑声呢喃:“苏先生,生日快乐。”
姜婠婠这几年养成了个坏习惯,只要守在苏先生身边,就常常忘记时间,忘记自己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吃货女儿。
好在现在这个吃货女儿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她可怜兮兮地跑进来找存在感:“妈妈……”
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满满的都是委屈和控诉。
她要吃蛋糕……
姜婠婠回身向她招手,苏执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姜婠婠:“来亲亲爸爸。”
小家伙立刻熟门熟路地爬上床,扑到男人身上就亲了好几口,她骨碌碌的眼睛盯着床上的男人,被美色所惑,立刻忘了妈妈的叮嘱,萌哒哒地就自由发挥起来:“爸爸真好看,爸爸,我好爱你,你爱不爱我啊?”
姜婠婠:“……”
忽然有点吃醋怎么办?竟然当着她的面对调戏她的男人。
苏则吃不了蛋糕,姜婠婠只是让他尝了点滋味,剩下的……等姜婠婠发现时,已经全进了小吃货的肚子。
吃货的肠胃往往无比强悍,但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当晚,苏执小朋友急性肠胃炎,被送到了医院。
看着针头扎进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手背,姜婠婠的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作为母亲,她真的好失职,明知道她贪吃,却只惦记着自己心里所爱,没有看住她。
苏执打着点滴,头上冒着虚汗,迷迷糊糊的喊了两声疼,姜婠婠抱着她不停地掉眼泪。
苏执在医院住了两天,小家伙恢复得快,出院时又活蹦乱跳了,回去的路上还在和妈妈描述自己如何喜欢在医院喝的某种粥,热情得不得了。
吃货对于吃的就是这么不记仇。
姜婠婠抱紧动来动去的女儿,爱她爱得心都疼了。她这么天真无邪,这么纯净美好,却有个不能好好照顾她的妈妈。
姜婠婠回去后就病倒了,也不知是因为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累倒的,还是心里积压的脆弱被苏执牵扯而出,终于崩溃。
回去后,她抱着苏则大哭,哭着对他说她的思念,她的懦弱,她的无用。其实她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坚强和笃定,她每天都在害怕,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每天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在害怕,怕他会停止呼吸,离开她,扔下她。
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没有他。许多女人都很坚强,当爱情离去的时候,她们还能活出别的热情和精彩来,可她却白白活了三百多年,她到现在还是当年那个只知道为爱情而活的绵绵。没有他,她连女儿都照顾不好,她真的好需要他……
童话里,王子一吻就能唤醒睡美人,然而那一夜,姜婠婠心里乞求着,吻了苏则不知多久,最后趴在他身上睡去,他也没有醒来。
公主不能唤醒她的王子,伤心得病倒了。
苏执小朋友来闹她,保姆在后面追着,试图和小朋友讲道理:“小执,妈妈身体不舒服,让妈妈休息好不好?阿姨带你出去玩。”
苏执一直个是喜欢讲道理的小姑娘,可是这一次,她站着不动,保姆抱起她,她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姜婠婠无措又心疼,勉强坐起来接过女儿,没想到苏执抱着她更是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抽泣:“妈妈,对不起,小执再也不贪吃了,呜呜……妈妈,你疼不疼?小执亲亲你,呜呜……”
姜婠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儿是在自责,她以为自己是因为照顾她才会累倒,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贪吃。
姜婠婠的眼泪霎时就控制不住了,跟着不停地往下掉,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哭,真是好不悲伤。
保姆想把苏执抱出去,姜婠婠让保姆出去了,她把苏执放在自己和苏则中间,轻哄着她,一会儿苏执就停止了哭泣,小脸湿漉漉的睡着过去。
姜婠婠看着身边的父女两人,含着眼泪笑出来。
姜婠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苏执还睡得呼呼的。她的女儿不仅能吃还能睡,像一只快乐的小猪,当然也是一只漂亮的小猪。姜婠婠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心软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凑过去想要亲亲她。
这一动,却刹那间浑身僵硬,像是混沌之初,天地间第一道惊雷,激动的感觉穿过脊柱,带起一阵颤栗。
她的腰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和女儿紧紧抱着,揽在一具结实温热的怀抱里。
姜婠婠动不了了,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腰间那只手上。那只手她再熟悉不过,然而太熟悉太满足,就变得不真实起来,像是幻觉。
姜婠婠害怕那是幻觉,会随着她一动就破灭,最后什么也不留给她。她一动不动,就这么浑身僵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