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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时,两人各睡各的。
暖冬无声流泪,眼泪擦了还是会冒出来,心里一揪一揪的,像是有根针在戳她心窝。眼泪沾湿了枕巾,侧脸压上去有些不舒服,她僵着身体不肯挪动,不想让爵霖川察觉她在偷偷掉眼泪。
她想了很多,爵霖川的话,夏瑾瑜的话,四年前的过去,她婚后与爵霖川的点点滴滴,她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给当年的自己几大嘴巴子,又笨又傻,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孩子已经没了,现在哭有什么用?可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不过无论怎么想,她还是很难过,更多的是自责。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两人同床共枕有一段日子,暖冬的一个细微动作,爵霖川就能察觉她当下的心情。她在哭。
他冷着一张脸,忍着不去碰她,这时候他多说多错,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还不如给她时间思考。他对她的爱那么明显,她竟然还不信他,他是男人,男人应该海纳百川,宰相肚里能撑船,然而遇到儿女情长,英雄也会气短,更何况他就差把心掏给她看了,到头来还得不到她的信任,夏瑾瑜说的一句话抵上他的十句话。他即使心胸再宽广,今晚也忍不住动怒。
他对她太好了。
今夜无眠。
翌日。
暖冬醒来时太阳已经晒屁股,她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昨夜哭多了,早上醒来眼睛里都是眼屎。须臾,她偏头看向右边的床铺,爵霖川照旧已经早起,被窝里的热度早就变凉,看来早早就起床了。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穿鞋下床,离开卧室,外间一片静谧,她在卧室门口停顿了片刻,双手下意识拽紧身上的睡衣,磨蹭了好一会才转身去卫生间洗漱。回房换上衣服,来到外间,目光率先扫向餐桌,以往那里都摆着早餐等她醒来可以直接开吃,今天却没有,原木餐桌上干干净净,只有茶壶和茶杯。
暖冬蹙眉,压下疑虑,抬脚走到院子里,阿全不在。一般情况下,爵霖川不在的话,阿全肯定会在院子里等她醒来,告诉她爵霖川去哪里了,会对她说爵霖川的交代。
奇怪,这一主一仆去哪里了?
暖冬回房去拿包,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她拿起来看了看,没有任何短信与电话。她微微抿唇,把手机揣入包里,然后离开卧室,在外间的茶几上给爵霖川留了一张字条,写明她回家一趟。
出了草居,暖冬直接抄近路走向宅子大门,路上遇到一些家仆,他们都恭敬地喊她一声少奶奶,暖冬对他们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她来到大门口,请门房把她准备一辆车送她回家,门房很快就叫来一名司机,暖冬坐上车,吩咐司机去何家。
爵霖川带着阿全回到草居,他还以为暖冬没醒,放轻脚步去卧室喊她,当见到整齐的大床时,他才明白暖冬已经起来。他回到客厅,眼尖地看到茶几上的字条,看完后,表情不太好。
“去和门房那里查一下,少奶奶何时出门的?”爵霖川吩咐阿全去办事,他则坐在沙发上,伸手捏着眉心。
阿全去去就来,察言观色,不敢多嘴,“十分钟前出门的,少奶奶让司机送她回家,何宅。”
爵霖川轻声一叹,他只不过是带着阿全去给诸葛琉璃换床,这丫头也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就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个字条的功夫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他挥手让阿全跟过去,“别让她发现,护着她的安全就行。”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阿全迅速领命而去。
爵霖川环视一圈,屋子里少了她,他顿觉索然无味,起身走向卫生间,准备冲澡换衣服去公司。
暖冬回到了何家,她让司机回去,不用等她,她晚上会自己开车回大宅。司机听到她这样说,于是点头驾车离开。
何学书不在家,梅素馨也不在家,暖冬估计梅素馨去买菜了,她也不在家里逗留,直接上楼回自己房间翻出车钥匙,暖阳那辆吉普车的钥匙,暖阳出国拍戏后就把爱车交给她照顾了。
暖冬走向车库,先仔细检查了一遍车身,确认没有问题,坐上车里后,开启车载导航,设置了路线,然后驾车离开。
阿全刚把车拐到大学城的这条主路口就看到一穿而过的吉普车,他犹豫了几秒,之后就立即调头跟上,少奶奶一个人开车去哪里?
阿全不敢跟得太紧,同时开启手机蓝牙,给爵霖川汇报,“少爷,少奶奶一个人开车出去了,我就跟在她车后,暂时不清楚她去哪里。”
还未到公司的爵霖川获悉后,脸瞬间拉了下来,他压抑着心中怒气,沉声吩咐道:“不管她去哪里,跟着她便是,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好的,少爷。”
爵霖川挂完电话,偏头看向窗外,窗玻璃清晰倒映出他含有怒火和嫉妒的黑眸,这丫头是不是去找夏瑾瑜了?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暖冬中途没有任何停歇,直接把吉普车开到了景山,她在山脚下的店铺里买了一些拜祭的物品,然后驱车驶向半山腰。她把车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拎着两大袋东西从车上下来,漫步向山顶走去。
阿全先在山脚下和爵霖川通了电话,耐心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之后开车上山。少爷交代了,要寸步不离少奶奶身边。
行走了将近一小时,暖冬才爬到山顶,她仰首观看四周,只觉得此一时彼一时,每一次来景山墓园的心情都不同,然而这次更让她觉得沉重和悲痛。
她走到入园门口,伸手在斑驳的木门上敲了几下,门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小道长打开了大门,见到是她后,微微躬身把她迎了进去。
“柳道长和白师傅今天不在山上,他们去附近采药去了,大概傍晚时分能够回来,客人如果不着急,可以在此稍稍等候,我给你准备午饭便是。”
暖冬没有婉拒小道长的好意,她简单解释了一番,“我去后山墓园拜祭一下。”
小道长陪着她去了后山,一直把她送到墓园门口才离去。
暖冬等人走后,伸手推开竹篱笆的小门,抬脚走进去。这里还是老样子,光照不是很充足,常年弥漫着水汽,墓碑的周围长满了青草,有些地方被整理过,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整理。
暖冬把东西放在墓碑前面,先围着圆形的墓转了一圈,她踩上边上的石阶,整个人都靠在了砖头砌成的墓上方,双手慢慢抚摸,似乎在抚摸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眼里慢慢聚集了泪水,泪眼变得朦胧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来到墓碑前,跪坐在原地,拿出拜祭的东西,掏出打火机点燃。她从附近找来一根树枝,一人看着火势,火舌慢慢吞噬了黄纸,她盯着火焰出神,在一堆黄纸快要燃烧结束时,她又添加了另外一摞。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太笨了,竟然不知道那时候怀了你,傻乎乎地听信别人的话,带着你离开人世,一晃眼都四年过去了,妈妈才知晓有你的存在,妈妈真的太蠢了,妈妈如果知道你的存在,再苦再累也会带着你一起活下去,妈妈不知道要不要获得你的原谅,妈妈来得太晚了,妈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再一次当妈妈的孩子……”
无风无雨,燃烧后的黄纸也没有腾飞起来,没有人能够回答暖冬的问题,就连花草树木也回答不了。
暖冬停下手里动作,双手环抱膝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这墓碑。她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来这里抓了一把土和一些草,第二次为了夏瑾瑜而来。两次的机会都没能感受到这墓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么小,才三个月左右,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一次投胎……
全州。
盛世集团。
爵霖川忙碌了一上午,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午餐时分,他抽空打电话给阿全,问景山墓园那里的情况。
“阿全,少奶奶在做什么?”
阿全躲在墓园的外面,接到电话后就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里,走到了外面的瀑布旁,“少奶奶一直在拜祭,一直坐在墓碑前。”
爵霖川站在玻璃幕墙前,俯视脚下的街景,整个人疲倦得很,不用问,这丫头一定又在哭,他轻声一叹,“她大概没有吃早饭,你去让小道长给她送饭去,如果她下午回程,你别让她自己开车,你载她回来。”
“知道了,少爷。”阿全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了,他立即向上走去,去让人准备斋饭。
助理敲门送来了午餐。
爵霖川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打开餐盒,菜肴丰盛,荤素均与搭配,奈何他没有任何食欲。他喊助理进来,让助理把餐盒拿走自行解决,他则去泡了一杯咖啡。
下午一点,他准时出席高阶主管会议,聆听各部门主管的例行汇报工作。忽然想到那丫头不知道有没有吃饭,于是不放心地给阿全发短信。
“少奶奶吃了吗?”
“小道长劝了很久,少奶奶大概没有胃口,动了几筷就不碰了。”
“她还在墓园?”
“嗯,还坐在墓碑前,不说话,不喝水。”
“白大师和柳道长不在?让他们去劝说。”
“白大师和柳道长去附近采草药去了,小道长说他们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让小道长去劝。”
下午两点,爵霖川终止了高阶主管会议,他让助理帮他推掉接下来的工作,并让人去准备直升飞机,十五分钟后去景山墓园。
那丫头不吃不喝,早饭又没吃,身体哪能吃得消。与她相比,爵霖川可不是冷血动物,她折磨自己,他可舍不得她这样自虐。
暖冬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曾经住过的客舍里,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床铺上爵霖川的西装外套,她眼睛一眨,爵霖川过来了?
外面天色已黑,她又饿又晕,估计自己就是饿晕过去的。正要从床上爬起来,客舍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她一抬头就对上爵霖川看过来的黑眸。
一天没见,暖冬此刻有点羞于面对他,她立即撇开视线,坐直身体,小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全说你不吃不喝,我不放心,就亲自过来了。”爵霖川径直走向她,落座到床沿,伸手扶住她不让她乱动,“饿了吧?想吃饭还是想喝粥,我去给你端来。”
暖冬想到草居客厅里自己留的那张字条,爵霖川看到了,他应该是派阿全跟着她,一路跟到了景山。
暖冬也确实没有力气下床,她靠坐在床头,低头看着素色的被面,“粥吧。”
“好,我很快回来。”
爵霖川心疼她的气色,一天下来,眼睛哭肿了,脸色还泛白,他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察觉她在躲避他,他内心一叹,摇头离开。
暖冬抬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是暖的,只是脸皮薄,拉不下面子主动与他和好。
五分钟后,爵霖川端来了一碗白粥和一碟酱菜。暖冬想要伸手自己端碗,却被他拒绝,她不敢看着他,只配合他的喂食速度,默默喝粥。
一顿迟来的晚饭用了将近十分钟。胃部有了食物,不再叫嚣,身体也有了一丝温度,只是头还晕着,浑身上下没有力气。
暖冬用手按着脑门,闭眼问爵霖川几点了。
爵霖川把粥碗搁到一旁,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了,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们明早天亮再回家。”
都已经晚上八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暖冬‘哦’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搁在脑门上的手就被爵霖川抓住并拿了下来,她忍着没动,察觉他用手背试了试她脑门的温度,听到他开口,“有点热度,先别吃药,我去给你倒热水,多喝点开水,休息一晚上应该会好。”
他的手和他身上的气息都勾引她想要去拥抱他,奈何她昨晚质疑他对她的爱,让她羞于面对他。她没有吭声,只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爵霖川深深凝视了她一会儿,她的俏脸不自然的红,他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有些烫,却发现他触碰她的一瞬间,她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抖了抖,他若有所思,到底架不住心疼,俯身凑近她,亲了亲她的脸,见她没有反驳挣扎,又移到她的唇,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这一次,她的反应更大了,他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他无声一笑,不再逗她,张开双臂拥抱她,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上,鼻间都是她身上的香味还有些青草香,以及淡淡的烟熏味,只觉得胸口塌陷的那一角又补了回来,胸腔内满满的都是满足。
暖冬心弦绷紧,心头发烫,明明两人都算老夫老妻了,没想到吵架过后的亲密接触却让她如同第一次谈恋爱的女生一样,那样紧张那样激动。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他的气息还是那样让她醉人,她好想伸手回抱他,好想、好想。
“下次别再给我留纸条,别吝啬我为你冲的电话费,手机与座机都不是摆设。”
“……”
“你想要回景山,别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过来,我是你的丈夫,我可以陪你一起过来。”
“……”
“今天早上琉璃过来喊门,他的架子床被他折腾坏了,我一大早就和阿全去了竹园给他重新调来一张新床,我早饭也没有吃,想着等你醒来一起用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冷落你不给你准备早餐?”
“……”
爵霖川自说自话,即使暖冬没有给予他回应,他也说得很开心,怀里的人是他的,她的这些反应像极了当初两人刚恋爱交往时的样子。
他恋恋不舍地拥抱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我去给你倒茶,待会就回来。”
直到脚步声到了门外,暖冬才难为情地翻身侧躺,心里的悔恨又冒了出来,以前的自己又蠢又傻,现在可不能再犯傻了,爵霖川那么爱她,她可不能再去挑他的刺了。今天早上她确实存了小心眼,以为他故意冷落她,故意让厨房不准备她的早餐,晾一晾她,原来还是错怪他了。
白连山照旧坐在台阶上嗑瓜子,见到爵霖川从客舍里出来,他笑着对爵霖川招手,“小爵爵过来,陪老朽一起晒月亮。”
爵霖川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哪里有月亮?他失笑地走向白连山,落座到旁边,“大师有话要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