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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山林小道,人迹罕见,晃动的车厢内,青蝉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对面的姜无忧。姜无忧正闭目养神,幕帘将穿透而来的日光筛得细细的,丝丝缕缕落于她脸庞、肩梢,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人模样。
山风吹过,马车快行。青蝉移开视线,探目往车窗外。道旁绿木成荫,鼻端尽是初夏气息。青蝉模模糊糊地想着,再过数月,两人相识便有一整个年头了。……只是怎么觉得,距离海上初遇,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呢?
回程的路上没再起波折,时光匆匆滑过,二人途经丹亭亦未做逗留,直接入了白鹤城。马儿快得彷如一抹虚影,一口气跑到第六门上,才终于打着响鼻停下来。
时近深夜。姜无忧甫一下车,便回手撩起车帘。青蝉正猫腰下来,见状不由一愣,姜无忧专程在给她打帘子啊?
……
青蝉动作定格,与姜无忧四目相对之际,忍不住脸红道:“多谢。”
姜无忧的目光慢腾腾地往下:“落了马鞭,劳烦,多谢。”
青蝉顺着姜无忧指示,低头看到自己脚边,姜无忧的马鞭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青蝉:“……”
青蝉自作多情了一回,急忙捡起马鞭,尴尬地递给姜无忧。姜无忧拿了便走,车帘甩在青蝉未及收回的手指上,犹带着一点点余温,只是很快就冷了。
时至今日,怎么还会生出这种可笑的妄想?
青蝉对着重新合上的车帘,车上车下,便是两个世界了。脸上的热度逐渐消散,她维持猫腰的姿势,脑中闪过许多过往画面,而姜无忧淡漠的眉眼贯穿始终。
青蝉叹口气,下了车去。
姜无忧就立在马车旁,像是疑惑青蝉何以用了这么久才出来,侧头拿余光斜她。她探究的神态过于明显,青蝉便解释道:“也是落了东西,在寻。”
“哦?”姜无忧随口道,“可寻着了?”
青蝉笑笑,沿了竹屋外那条溪流走起来,走走停停,扶着溪边一块大石坐下。扭头,远远看到姜无忧,还在先前的位置,虽看不清面容,可白衣孑立,仍刺得青蝉心头一阵钝痛。她贪慕二人的独处时光,但又清楚一味的痴心奢望只会让自己跌得更重,痛得更狠。
青蝉早已在理智上说服了自己,不过因为舍不得,所以反反复复地拖延至今,但也是时候了。
她抬手,对着姜无忧的方向挥了挥:“将我送到这里就是了,我自己可以回主殿。”
青蝉平静的声音伴随夜风飘来,姜无忧把手笼入袖中,并不作答。
青蝉试着让自己的唇角扬起弧度:“再会啊,姜大人。”
远远的,姜无忧听见了,回她:“再会。”
青蝉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姜无忧,起身欲走,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只萤火。
……萤火?如今便有萤火了么?
那萤火擦过她的脸颊飞远了。青蝉抬眸,放眼一看,这才发现溪边星星点点,入目尽是飞舞的萤火。
只是萤火再美也勾不起青蝉的任何兴致。她沿着溪流行走,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却仍旧走出一脸的潮湿。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青蝉越走越快,她走得太过匆忙,脚下屡次被裙裾绊到,踉踉跄跄,险伶伶没有跌倒。
这样的狼狈,这样的狼狈啊……怎么就不能从容一点呢?不过是将姜无忧从内心里剜去,她本来便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不过是恢复如初,怎么就会这么心痛?
真的痛,连带着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针扎一般。
——且再痛这一次吧。过了今夜,便什么都好了。
“青蝉。”
昏头昏脑的青蝉陡然听到一声轻唤。
姜无忧?是姜无忧在唤自己?青蝉短促地吸着气,胡乱擦了脸上泪渍,有些不确定地支起耳朵,就又闻一声:“青蝉。”
真的是姜无忧啊……偏偏是在她哭得这么难堪的时候。
青蝉勉强收起泪,拿衣袖捂住眼睛,擦了又擦,才犹犹豫豫地回身。只不敢抬头,怕被对方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怕被对方质询为什么哭了,更怕自己失去理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
姜无忧已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随着青蝉回身的动作,她抖开手间硕大的布袋,无数微渺的光芒从中倾泻而出,短短时间内便在她身前凝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萤火?
青蝉情不自禁抬首,萤火流转,绿幽幽的就像缀在夜空的星星,一闪又一闪。
二人身处光网两侧,隔着这无穷尽的萤火屏障,姜无忧带笑的眸光比星辰还要璀璨。只见她随意地弹指一挥,光网应势裂出缺口,幽幽碎片霎时冲青蝉扑面而来。
青蝉屏住呼吸,睁大眼睛。
夜风撩着青蝉的发丝往后飘去,她恍恍惚惚仰着头,流动萤火的点点绿光投照在她脸颊上,眼瞳之中的光点时隐时现,那里面映出姜无忧似笑非笑的眉目。
青蝉怔怔的,不甚清醒地困在萤火中央,脑中的那根弦,“噌”的一下断裂了。一股灼热自心头汹涌地烧到眼眶,泪水再次奔流,她却连掩饰都不会了,压抑沉闷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