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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礼当天,谷内两口巨大的铜钟被连连敲响,钟声回荡山间,震耳欲聋。
萧琮到达议事厅的时候,外面已聚集了上百人。
这些人或是徒孙一辈的弟子,或是未拜师的普通门人,按照药师门的规矩,在拜师这样的正式场合上,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正堂的,只能在堂外听候训示。
进到屋里,除去吕修白还没到,他的七位亲传弟子都已到齐,按次序在主位以下坐成两排。
其中大弟子沈乔位分最高,理所当然居西侧下首第一位。
他还没等萧琮站定,就板起脸道:“钟声一响,药师门所有弟子都要立刻赶来议事厅。你还没入师门,就这么不守规矩,是想让师傅和我们七个师兄师姐等你一个吗?”
萧琮看了他一眼,没解释途中遇到他的两位徒弟,被故意带着兜了几个圈子的事。
沈乔气得跳起来:“我在问你话,你不服气?”
“大师兄别生气,你也说她还没入师门,现在提规矩是不是早了点?”豫章站起来,若无其事挡在两人中间,“何况师傅还没来就不算晚,门规里也没说小师妹就非要第一个到。”
沈乔大怒,指着豫章:“师傅想几时来就几时来,我说的是她,她凭什么?”
转眼看萧琮,不忿道:“不知师傅被她灌了什么迷汤,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将来还不是给咱们药师门丢脸?”
豫章抱着胳膊看他。
“大师兄说什么话都爱拐弯抹角,谁都看出来是你心眼小,眼红萧琮讨师傅喜欢,说了半天不就是这码事?”
“你!”沈乔涨紫了一张脸,愤而拔剑:“我今天非替师傅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好啊,我早就想领教了!师兄进门最早,可不一定功夫最好。”豫章也拔出剑,还不忘火上浇油。
萧琮见两人因自己就要动起手来,忙上前一步,一手抓住沈乔手臂,一手按住了豫章的肩膀。
不待说话,却被沈乔一掌推开:“滚远点!”
萧琮无奈,当即右手一抓,迅猛如电地夺他长剑。
因着事出突然,加上她武功招式本就精妙出众,沈乔一出神的当口,竟真就被她夺了去。
伴着长剑落地的铮鸣,满座哗然,就连围在门外的后辈子弟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身为药师门大师兄,竟然被他口口声声瞧不起的废人下了兵刃,这传出去是何等的笑话。
沈乔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来来回回变了数次,最后怒吼一声赤手空拳地向萧琮攻去,盛怒之下,竟是运起了十成功力。
萧琮脸色大变,仗着身法避开攻击,却被内劲扫到,几乎引得旧伤复发。
豫章大急,挥剑逼沈乔收手:“你干什么,你是要杀了她!”
只看三人在方寸之间转闪腾挪,打作一团。
三弟子周堂见状急得站起来,却踟蹰着不敢上前,远远的喊:“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快停手!”
一句话未及说完,不知是谁一下撞翻茶盏,门外众人听得室内乒乓作响,立刻一窝蜂堵在了门前,人声鼎沸,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旁边老四老五互看一眼,抽出兵器双双加入战团,却怕刀枪无眼误伤了同门,都不敢使出全力。
至于吕修白最后收的两位徒弟,因为资历尚浅,这时候也不知道当管还是不当管,又恐被师傅撞见这般情景免不了一顿责罚,急得热汗直冒,坐立不安。
“放肆!”
门外传来厉喝,一个身影轻飘飘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厅前。
他伸手在缠斗中的各人身上一推一拂,也不见怎么用力,原本难分难解的五人立时被推得连连倒退,几乎站不稳。
“师傅,我们……”
“闭嘴!”吕修白目光一厉,沈乔立时噤声。
他面带怒意地扫视众人,命令道:“还不坐回去,不成体统!”
几人不敢做声,迅速整理衣衫,做回自己的位置,唯有萧琮仍站在堂中。
吕修白问:“琮儿,怎么不去坐?”
萧琮愣住,看向室内唯一一把空出的椅子,东侧首座,那是仅次于主位的坐席,比沈乔这个大弟子还要位高一些。
在场众人无不满面惊疑,吕修白这话是何意?!
沈乔已经忍不住,大声抗议道:“师傅一直教导徒儿,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师门中的座次历来是有规矩的,她怎么能……怎么能坐那里!”
其余弟子虽然没有出声,但在心里也都隐隐觉得不妥。
吕修白却道:“这正是为师今日要与你们说的事。”
他向萧琮招招手,让她上前来,然后才道:“我收萧琮为徒,并不是要她做关门弟子。二十年前,我就已经认下了这个徒弟,如今不过是重逢,补上一杯拜师茶。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亲传大弟子,药师门首徒,由她来坐那个位置,有何不可啊?”
什么!
众人听闻此言,惊得说不出话。
且不论武功高下,一个连拜师茶都未敬过的弟子,如何就算是入了师门,又如何能理所当然的成为门中的大师姐啊?
向来温吞的老三周堂也不得不反对:“师傅这样的决定,恐怕不能服众。”
“对,弟子第一个不服!”老五要站起来,却被四弟子柳行一个眼色阻止,又看了眼沈乔,意思是,大师兄没说话,你争着做什么出头鸟。
老五向来听她这位四师兄的,也就老老实实坐着闭紧了嘴巴。
“你们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当为师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吗?”吕修白说着转头向沈乔,道,“乔儿,你先说。”
沈乔脸色煞白,咬着牙攥了攥拳头才道:“师傅心意已决,一心护着这个姓萧的,徒儿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吕修白道:“那你怎样才肯服气?”
沈乔就等他这一问,立刻道:“徒儿要同她比武,倘若她能赢了我,我……我沈乔往后唯她马首是瞻,绝无二话,若是赢不了,她今后就得叫我一声大师兄。”
众人一听,这事明摆着让沈乔占尽便宜,师傅若是答应了,萧琮内力已失,毫无胜算,若是不答应,师门之中人言可畏,萧琮更无法立足了。
吕修白以手支额,似乎也陷入沉思。
萧琮却已上前一步,坦然道:“就让我们比试一场吧。我虽感激师傅厚爱,可也不愿背着难以服众的名声做这个师姐。”说着伸手指那木椅,“这个位置,有能者居之,倘若徒儿技不如人,让与旁人又有何妨。”
“好,好,好。”吕修白连说了三个好字,赞赏地对萧琮微笑,道,“既然你有这般傲气,为师就应允了。不过,要等一个月。”
他将目光投向座下众人,正色道:“既是师门内的比试,那自然要用本门的武功。从明日起,为师就将心法口诀传授给萧琮,一个月后在此一决胜负,你们以为如何?”
沈乔点头道:“就听师傅的,弟子也不愿叫人说我胜之不武。”
其余弟子也纷纷赞同。
吕修白这才点点头,命人奉上早已备好的茶盘,道:“那便行拜师礼吧。”
萧琮捧茶跪于吕修白身前,双手高举过头:“请师傅喝茶。”
吕修白伸手接过,浅呷一口放回茶盘,眉目含笑。
萧琮仰望他,才发现他不动怒时竟也是这般的柔和慈祥。如果不是正道与血阁之间无休无止的杀伐,这个男人原本也会有很好的归宿。
恍惚忆起母亲临终时将那半块玉玦握在手中摩挲的情形,尽管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感到悲哀。
这些年,太多生命和感情葬送,无论是白道人,还是血阁人。
不知从何时起,她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不再是誓要除去血阁的满腔热血,而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结束正邪两道的厮杀,即便艰难。
光阴飞逝,一晃过了半月。
沈乔脸色阴沉,由两名弟子陪同着去往练功房,对路过向自己行礼的后辈子弟也视若不见。
到僻静处,其中一名高个弟子小心揣摩着沈乔的心思道:“其实师傅不必忧心,弟子已经打听过,萧琮这半个月来进境很慢,本门心法也只突破了一重而已。”
另一人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修炼本门心法最忌速成,何况她经脉俱毁,到了第二重免不得全身剧痛,如被万虫噬咬,还能有什么进境呢?”
沈乔沉吟道:“话虽如此,我也不过是刚刚突破第三重,总是不安呐。”
高个弟子道:“师傅过虑了,自药师门建立以来,能达到师傅这般境地的已属少有,突破了七重的更就只得祖师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