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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这个……我得你荣宠眷爱,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东哥!大汗——”她眼角滚落泪水,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的痕迹,让我不禁替她感慨,心生怜悯,记忆中如花般的少女,转眼已成三十六岁的妇人。
“大汗……你待我果然不薄!只是……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呐——为什么我样样都不如她?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
我明白她这句话不单单指努尔哈赤,更是指代善而言,心下黯然,越发觉得她可怜可悲。正欲对她说上两句,突然面前的努尔哈赤一阵抽搐,双眼一翻,居然咕咚一头栽倒在地。
“大汗!”阿巴亥惨然大叫,扑过来紧紧抱住努尔哈赤嚎啕恸哭,“大汗!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不顾啊……”
我惊骇无比,一时没能醒过味来。
阿巴亥凄凄惨惨的哭了一会,努尔哈赤才低低的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掀起了眼睑。他眼珠乱转,似在茫然搜索着什么,过得片刻,眼眸焦灼的转向我,视线牢牢的定在我身上。
“真好……你还在……”他哑然叹息。
我心里一阵抽痛。眼前这个垂死老迈的努尔哈赤,给人一种强烈的英雄垂暮,无奈而凄凉的沧桑感。
这个男人啊——他可是努尔哈赤!驰骋于白山黑水,打下江山,叱咤风云的大金国汗啊!
他重重吸了口气,我见他脸色渐渐回复平静,眼波清澈,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似乎有一点点的回到了他身体里。
“过来!”他掷地有声,字字清晰,“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真是东哥,我要问你一句话……”
我想着此行的目的,便大着胆子跨前一步:“你说!”
阿巴亥惊疑不定的打量我。
努尔哈赤目光如电:“你爱不爱我?这一生,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愣住,想了想,最后仍是老老实实的答道:“不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阿巴亥僵呆。
“哈哈……哈哈……”努尔哈赤蓦地仰天大笑,状若疯狂,“果然是东哥!果然不愧是东哥——”顿了顿,目光狠戾冷厉的瞪向我,“东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你真是东哥的话,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我这辈子若是得不到你,即便是死也定要拉你陪葬!”
他抬手笔直的指向我,锋芒万丈,我浑身发颤。
“宣大金国汗谕旨——”
我失声尖叫:“凭什么?凭什么?当初我被逼嫁往扎鲁特时,众部将替你忿忿不平,你却对我置之不理,扬言说我为亡国而生,谗言祸四国,诅咒我命不长久——我在扎鲁特生不如死,一条命早在那一年便如你所愿的葬送在蒙古了!我如今苟活于世,又与你何干?与你何干!这条命再也不是你的了!不是——”
足下发软,我扑嗵跌倒在地,努尔哈赤的话语因此而停顿住。
我骇然的呆望他,他静静的与我对视。波光溢转,狠戾的神色渐渐从他眼中淡去,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淡淡痛惜。
他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灰白色的嘴唇继续缓缓开启……
我的思绪呈现一团空白,茫然无措间忽见努尔哈赤神情遽变,五官痛苦的扭曲成一团,身躯震颤着,嘴里竟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了阿巴亥满头满脸。
“大汗!”
胳膊颓然垂落,他静静的躺在阿巴亥的臂弯间,无声的凝望着我。
我惊惧的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扩大、涣散……最终带着一缕难言的复杂情愫,沉痛而不甘的阖上了眼睑。
“大汗……”阿巴亥呆了两三秒钟后才恍然省悟,抱住努尔哈赤,将他紧紧拥进自己怀里,颤声恸哭。
第97章 殉葬
叆鸡堡离沈阳仅有四十里路程,努尔哈赤龙御归天后,护卫的两黄旗兵卒乱作一团,船队拖拖沓沓的连夜航行,紧跟着弃舟换车,急赶慢赶的行至午夜时分方才赶回沈阳。
未及入城门,便听四下里一片呜咽之声。
阿巴亥面上虽流露出凄惶之色,然而即使悲伤,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难得的镇定果敢。我冷冷的瞅着她,总觉得她自打未时努尔哈赤咽气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然拿定了主意。
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旦说出来,恐怕足以让我心惊肉跳,生不如死。
“大福晋!”车外有人谦卑的小声说道,“诸位贝勒阿哥,王公大臣都出城迎殡来了。”
阿巴亥应了一句:“知道了。”手帕子捂着脸,哀痛的哭声随即放开,哽咽道,“请八位和硕贝勒移至八角殿,大汗有遗诏待宣……”
我心突地一跳,瞪大了眼“唔唔”哼了两声。
她掩着脸微微侧过头来,车内光线虽暗,我却分明看见她那双眼中充斥了恶毒的怨恨。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我估摸着该是四更天了,阿巴亥坐在八角殿的龙椅上,死死的盯住了我。
我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她脚边,嘴里塞了厚厚的布团。她似乎还嫌不解恨,瞅着八和硕贝勒未到,竟不时的拿厚厚的寸子鞋底踩我的手指,疼得我眼泪迸发,偏又喊不出一个痛字。
少时殿外太监通传,阿巴亥整了整衣裳,仍是拿帕子掩了脸,身子半靠在扶手上,嘤嘤哭泣,瞧那架势似乎已是肝肠寸断,哭得就快昏厥脱力了。
我没工夫看她唱作俱佳的演技,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大门,果然一阵散杂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漫漫传开,紧接着身着缟衣素服的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皇太极位列其中,八个人列成两排,才要恭身行礼,他忽然目光直愣愣的定在了我身上。
我眼睛一酸,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