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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角勾起一个令人心安的弧度,乍一看很温暖,细细分辨,却略显遥远。
穿着一身黑色的朴素汉服的男人迈开步伐。衣装上毫无配饰,只有如干涸血渍的掌宽暗红描边包裹住了所有的外缘,描边里是镂空的黑色云纹。男人健壮但并不过分魁梧,宽阔的肩背将这件衣物撑起,恰到好处。
那张平凡而温厚的脸上盈满了笑意,却有一条漆黑的布带遮住了他的双眼,让那个笑容无法完全地展现在西行寺幽幽子的面前。一身黑衣更加凸显出了男人肌肤的素白,固然无法与亡灵这般女子相比,可在男性之中也是罕见。他的发丝黑白相间,并不是那种衰老的花白,而仿佛是白虎身上的斑纹那样对立且自然的,健康的颜色。黑者乌黑浓密,白者纯粹无染,这头披散开来不作任何拘束的长发几近垂地,和长衣宽大的下摆一并在洒满樱花的地面上拖曳着。
他的步伐稳重且规律,西行寺幽幽子的方桌本就离枯树极近,故而男人只需寥寥数步便走到了桌旁,微笑拱手。
“久仰,白玉楼主。在下久闻冥界之樱艳美迤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还望公主见谅。”
“我等皆为亡者,不必如此拘礼。不知先生名讳为何?可有兴致与小女子坐而同饮?”
西行寺幽幽子突然对这个陌生人起了兴趣,她悄悄打量着这个自己都看不透的男人,并不担心他对自己起什么歹意。
虽然平日里都是一副迷糊懒散不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西行寺幽幽子无论是实力还是脑力都远超旁人许多,哪怕只凭为了顾及自己那忠心耿耿的庭师而有意隐藏起来的剑术都足以让她被称作一代大家,这样的她,并不认为有什么能够伤到自己。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有什么能够伤到自己,紫也不会让它们靠近的。
所以亡灵公主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发出了难得的邀请。
“多谢公主宽宏大量,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人笑了笑,他有着一张无法辨认年龄的面孔。面容似及冠,又似而立,不惑亦可,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平淡倦惫气息,则只有迟暮之年的老者才会拥有。这个黑白分明的男子盘膝而坐,从袖中取出一盏青铜酒爵,为自己倒上了半爵清酒。
西行寺幽幽子注意到了他的手,手掌较常人的更为宽大,五指修长,而指间连蹼则格外明显,几乎有半寸多长,这使得男人的手掌从正反两侧来看,五指是截然不同的长短。
总的来说,确实和蝙蝠一样。
“此次前来本就为了与公主一叙,赏樱只是次要。至于名讳嘛……我这般无人记挂的亡者,姓、名、字都早已忘了……”
男人呷了口酒,沉吟道。也不知是因思考还是因清酒,他的眉头微微颦起,两条浓密的黑眉挑着,如山峦般厚重。
“白夜无日,玄月代之……就叫我……冕兴吧……”
“冕兴?”西行寺幽幽子笑了起来,“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听上去像是一个隔世经年的老头子。”
“或许吧,谁让我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自称为冕兴的男人豪迈地大笑了起来,并不因亡灵的无礼而气恼。他是个温和而宽厚的人,至少西行寺幽幽子觉得他是。
或许这也是看似娴静温婉实则俏皮精怪的亡灵公主敢于捉弄这个自己看不透实力的人的原因。
他几乎是“老友”这个词汇的完美具现。当你渐渐忘记了他,记忆封尘,独自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扯下了你嘴角的烟卷,你恼怒地看向这个闯入自家庭院的不速之客,而看上去似乎没有衰老的男人带着满身寒气和尘埃笑着拍了拍你的肩膀,于是那张泛黄的照片从记忆深处浮了起来,色彩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