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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给了?”曹氏手里银钱应该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首饰。
“没有。白果姐姐说太太应该没听出来五太太的意思。”薄荷如今连舅太太都不愿意喊了,“后来五太太挑姑娘的刺儿,太太把白果姐姐打发出去不知说了什么,五太太走的时候好像有点灰溜溜的。”
桃华嗤地一笑:“我看啊,多半是太太把玉雕水仙的事捅开了。”
“哦,对呀!白果姐姐说,五太太先问青果哪里去了,然后太太才把她支开的。”
“所以说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张得开嘴问太太要钱了。”桃华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总归是亲戚,又不能断了。横竖太太手里也没东西了,若是情愿当了首饰都往外赔——嗯,我看纵然太太愿意,燕华也不会愿意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就见前头景氏带着蒋莲华,一群丫鬟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桃华只得停下脚步,含笑道:“二伯母,二姐姐。”
“桃姐儿,这又是刚替老太爷抄完书?”景氏亲亲热热地过来拉起桃华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指,“哎哟,这都有写字磨出的茧子了,平日一定没少练字吧?”
桃华笑笑:“在家的时候也替我爹抄抄书,要说练字就不好意思了……”
景氏笑道:“这也太谦虚了。你呀,定然跟你二姐姐一样,拿起笔来就放不下。不过啊,这姑娘家的手可不好这样,平日无事的时候,用牛乳泡一泡手,睡觉之前呢就擦上润肤的脂膏,再叫丫鬟们给你缝个布手笼,晚上把手包起来睡。我一直叫丫鬟给你二姐姐就这样做,要不然她又是练琴又是书画,那手就毁了。”
这是这个时代普遍的观点——女子的一双手要仔细保养,应该“十指纤纤如春葱”,若是有了茧子就不免大煞风景。景氏也是一片好心,桃华也就含笑点头:“多谢二伯母教我这法子。”只不过她家里可用不起牛乳洗手。
景氏笑道:“那脂膏你二姐姐处还有,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几瓶过去。”
“又要偏二姐姐的好东西了。”桃华笑着接受了,“二伯母这是去了哪里?”
“唉,去崔府探望崔大姑娘。”
“是福州知府的女儿?”桃华忽然想起了九江口码头附近对顶的两艘大船,其中一艘上挂的就崔字灯笼,听说是福州知府的家眷。
“对。你二伯父在福州那边做生意,多承崔知府照拂,这次崔大姑娘来京城成亲,我和你二姐姐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哦,听说崔家大姑娘是要嫁给皇子?”
“对,就是四皇子。当初先帝驾崩之前,亲口给四皇子定的亲事。原本钦天监选了四月的好日子,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延后了。”景氏是个健谈的,一边携了桃华的手往前走,一边絮絮地说话。
“为何要延后?”
“崔大姑娘一路赶到京城,水土不服,身子不适,正调养着呢。这可是皇子大婚,礼仪繁多,身子不好可撑不下来。不过延后也好,四皇子虽已成年,但之前一直在西北,此次回到京城,该先拟封王的封号才对。等有了封号再大婚,就更体面了。”
桃华知道,这位四皇子,就是当年那位让蒋方回获罪的贤妃所生的儿子。因他母妃早逝,先帝生前就将他送去了西北贤妃的娘家抚养,对外宣称是不忍睹子忆母,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时颇有些人称贤妃之子出身最高,应立为太子,先帝这是怕他招了皇后的忌,才把他送得远远的,虽然断绝了他继位的可能,但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四皇子这些年一直没回过京城?”
“没有。”景氏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女儿在拉她的袖子,稍稍一怔才想起来四皇子跟蒋家二房的关系,连忙咳嗽了一声道,“京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天气有些干,出门就觉得喉咙难受,要多喝几杯茶才好。”
桃华顺水推舟地道:“那二伯母快些回去歇着吧。”景氏看来这些年在外头过得颇为顺溜,早忘记了蒋家还曾被问过罪,以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不该在家里提起四皇子。
与景氏分道扬镳之后,桃华慢悠悠回到自己房里,蒋柏华立刻扑了上来:“姐姐!”
“柏哥儿今天跟着爹爹念书了没有?”桃华要替蒋老太爷整理手稿,带蒋柏华的时间就少了,这些日子一直是蒋锡带着他,教他认字。
蒋柏华噘着小嘴不说话。桔梗在一边笑道:“老爷性子急,教得太快,哥儿记不得那许多……”而且蒋锡教字也不注重趣味性,难怪蒋柏华不爱学。
这个时代父教子就是这样,哪还管什么趣味性呢?蒋锡没有“抱孙不抱子”,已经是个挺开明的爹了。无奈他不是教孩子的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桃华笑着刮了刮蒋柏华的小鼻子:“爹爹太性急了,是想着柏哥儿快点学会认字呢。柏哥儿有没有哭鼻子?”
蒋柏华自小被曹氏养得娇,虽然脾气很好,但的确有点爱掉金豆子,此时听桃华一说,就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往桃华怀里钻。桃华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叫桔梗拿了识字卡片来,问道:“柏哥儿还记不记得今天学了什么字?”
柏哥儿噘着小嘴在识字卡片里扒拉,桔梗则拿了一封信过来:“这是刚刚门上送进来的。”
“陆盈的信?”桃华连忙拆开,看完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陆盈到京城了,约我去见见。薄荷,你替我去大伯母处说一声,明日我要出门,麻烦门上给安排一下。”
薄荷有些奇怪:“谁送信来的,怎么不叫进来?”
“门上说是个小厮。”外来的陌生男子,可不能随便进内院,“不是陆姑娘的丫鬟。”
“陆家在京城里租了个院子,陆盈和她的一个庶出堂妹一起来的,家人里看得严,不让出门。”待选的秀女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选得上,但名义上已经暂时划归皇帝名下,可不能随意外出。
说是去告知小于氏,其实不过是跟小于氏身边的大丫鬟荷素说一声罢了,荷素自会安排门上备车,并连其余琐事一起,上报小于氏。
小于氏正倚在罗汉床上,看着团素收拾东西。前几日她递了牌子想进宫去见蒋梅华,却迟迟没有动静,看来宫里都忙着准备选秀之事,根本无暇顾及蒋梅华这小小的婕妤了。小于氏心里越发忧虑,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让团素收拾些药材和零碎银子,去宫门口托个相识的内监带进去。
内监本就是身残之人,有些身居高位的还能争一争内宫的权势,像这些只在宫门内外跑腿的,就只有对财物的追求了。因此若无违禁的东西,他们也是肯代为传递的,只是必定要给些好处才行。蒋梅华毕竟怀过龙种,如今也还没有明显失宠的迹象,内监不会刮得太狠。可纵然如此,至少也要二十两银子以上。
团素收拾好了包袱,就去拿钱匣子,打开锁看了看,捡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太太——”
小于氏就着她的手往匣子里看了一眼,里头银票只剩薄薄几张,最大的面额不过一百两,另有些散碎银子和铜钱,瞧着实在可怜。自从蒋梅华入宫,家里的钱就没少填。因是嫁入天家,反而省了一笔嫁妆,因此初时小于氏并没觉得什么,反而觉得女儿委屈,单是入宫时带进去的银子就有两千两,首饰不计,后头零零碎碎的,也有这个数送进去。
可是这次小产,单上好的药材就花了上千两银子,再加上送进去给蒋梅华打点太医院和药房的……小于氏算了一算,蒋梅华入宫,前后合计竟有□□千两银子进去,足够给蒋梅华置办两份体面的嫁妆了!而且这笔钱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花够,还要继续往里填的样子。
“过几天去跟铺子上说一声,把账上的银子先支五百两来。”小于氏揉着眉心,“老太爷的寿诞就在四月,这不能马虎了。”说完自己叹了口气,“这竟成了寅吃卯粮了……”
团素安慰她道:“总是因着娘娘忽然被人暗算才有这笔开销,等娘娘好了,自然就无事了。上回太太进宫,不是瞧着娘娘气色已经好许多了吗?三老爷弄来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娘娘定会养好的。”
小于氏叹了口气。她一个低品命妇,入宫时连个丫鬟都不能带,因此荷素也好团素也好,都还没有见过小产后的蒋梅华。蒋梅华现在虽然不像刚小产时那样苍白了,但身形却总有些浮肿。须知她原是个婀娜纤细的身姿,大约也就是这样才入了皇帝的眼,现在身材走了形,又如何能再去博皇帝的宠爱呢?
这些话都不好说出口来,小于氏越发觉得心里焦躁,正要叫团素倒杯凉些的茶来压一压,便见荷素进来,将桃华明日要出门的事讲了,顿时皱起眉头:“桃丫头独个儿出去?哪有这个规矩!”未出阁的女孩儿,没有长辈带着怎能出门?
荷素低声道:“说是去看一个要选秀的朋友。太太,奴婢听说三姑娘在无锡时也是出门惯了的,三老爷都不管,您也别操这份心了。奴婢大胆说一句,三姑娘瞧着有分寸,您就由她去吧,还省一省心。二太太回来,您这烦心的事只怕还有呢。”
小于氏被她这么一说,方才鼓起来的劲顿时泄了,苦笑道:“你说得对。横竖过几个月她们就回去了。你去门上吩咐备车就是了,我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想想梅姐儿的事呢——唉,若是老爷子能去太医院疏通疏通,派个好太医去给梅姐儿调理调理,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