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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其实就是秦岭的一部分,猎场圈得极大,里头飞禽走兽不知有多少。平日里若皇帝不来,也许百姓进去拾柴狩猎,不过一到春秋两季就禁止出入,只待皇帝临幸。
这次围猎,因着是数年间的头一次,又有许多勋贵随行,因此场面特别浩大,单是车马就排了个浩浩荡荡,看了头就看不到尾。
桃华因是太后特召的随驾医女,因此分到一辆小车,还许带一个丫鬟帮手。不过这辆小车也不是她自己用的,而是放了许多东西,只留下一小块空间让她坐着,薄荷就只能坐在车辕上了。
不过桃华已经很满意,虽然车在路上颠簸得厉害,但比起那些步行跟随的宫女内监们来说已经强得多了。
“姑娘,还要走多久呢?”早晨出皇宫,现在已经是午后了,队伍的最前端已经入山,连绵的秦岭像画卷般在眼前铺开,有种无形的压力。薄荷自幼生长在南方,从未见过北方的高山,虽然瞧着新奇,却又有几分胆怯,“这山好大……”
“应该没有多久了。”桃华趴在车窗口,也望着前方渐渐出现的山脉,“你有没有感觉到,风都比刚才凉了。”
“真的呢。”薄荷又惊又喜,但看看周围的车马,又连忙把声音压低,“姑娘,等到了猎场,我们能去看皇上狩猎吗?”其实她是想问问,能见到皇帝吗?
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终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桃华随驾的事一定下,阖府的下人们都对薄荷羡慕起来,主要是就是觉得她有机会看见皇帝。
桃华笑了一下:“估计能远远看一眼吧。”男子狩猎,女子也就在后方看看罢了。尤其太后年纪不小,根本不可能近前,她是随太后御驾的,自然也只能在后边呆着。
薄荷却很满足地叹了口气:“能看皇上一眼,奴婢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因为她坐在车辕上,所以声音无遮无挡地传了开去,旁边的一辆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来。
桃华虽说是侍候太后,但太后身边自有宫人内监,皇帝还要来凑热闹,他的从人更多,桃华就只能往后排,并不能紧跟在太后的车辇旁边。加上出了城道路也没京城里那么平整,车队免不了有些乱,皇后的凤辇,嫔妃们的车驾,都想往前赶,离着皇帝近点再近点,像桃华这样来随驾的医者,就得频频给他们让路,现在这辆几乎与她们并行的马车,就是刚刚被她们“让”上来的。
薄荷转头看去,那马车十分宽大,几乎把他们的小车挤到了路下头,两车紧紧挨在一起,所以里头传出的笑声才能听见。
桃华也转头去看,只见那马车窗帘轻轻一挑,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脸儿来,盈盈一笑:“蒋姑娘。”居然是吴才人。
马车很大,至少比起桃华她们坐的这辆车来是很宽大了,可见吴才人的待遇实在不错。而且她看起来也的确是容光焕发的模样:“蒋姑娘怎么没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却落到我们队里来了?”
她说着话,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在桃华脸上扫来扫去,又打量着薄荷:“这是蒋姑娘的侍女吗?”
“是。”桃华对她欠了欠身,“旅途之中,不方便下车行礼,吴才人恕罪。”
吴才人笑得一双眼睛眯得像弯月一般:“别客气别客气,蒋姑娘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怎么敢怪罪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桃华不打算接话,便吩咐车夫:“让一下,请吴才人先走。”
吴才人清脆地笑了一声:“那就多谢蒋姑娘啦。”她哗一下将窗帘放下,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车夫猛地一甩鞭子,啪地一声在桃华的的马车边上甩了个响鞭,正响着拉车的马眼睛旁边。
只听一声马嘶,薄荷的惊呼声中,桃华被一股大力甩得直撞到车厢边上,耳中听着车夫呼喝连声,还有唰啦唰啦树枝划过车厢的响动,最后砰地一声大响,桃华再次被往前甩去,车不动了。
车厢里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根本无处可抓,幸好桃华身后就是装着换洗衣服的包裹,总算给她垫了一下。但车撞上大树停下来的时候,那些东西又因为前冲之力全部倒下来,几乎将她埋在了里头,等她挣扎出来,吴才人的马车早就走得看不见了,后面跟上来的马车里还有人好奇地伸出头来看热闹,却没一个人停下来帮忙的。
车夫脸上被树枝划了两道血痕,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是回头道:“姑娘,没伤着吧?”
桃华身上有好几处都在疼,但活动一下就知道没有大碍,急忙探头回视:“我的丫鬟呢?”
“那姑娘被甩下车了,应该就是摔一下,也不会有啥事。”车夫伸手来扶桃华,往地上啐了一口:“幸好这里有个坑,车陷进去了,不然得被这马拉着直闯到山坡下头去。妈的,那混蛋有意惊我们的马——哎,姑娘你得下来了,咱得想办法把这车弄出来。”
桃华一提裙子跳下车辕:“等等,我得先去看我的丫鬟。”
“哎,来了——”车夫回头就见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跑来,倒松了口气,“看样子没事。”
薄荷三步两步地跑过来,身上衣裳已经撕破了一处,还滚了一身的土,不过确实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姑娘,你怎么样?那吴才人,她——”
“嘘——”桃华阻止了她,“先想办法把车弄出来吧。”吴才人的车夫只是甩了一下鞭子而已,她们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吴才人有意惊马,那又何必闹出来呢。
“但是——”薄荷看着桃华散乱的头发,气得脸都红了。
“她是皇上的嫔妃。”桃华冲她摇了摇头,“来,咱们先把车上的东西弄下来吧。”不然这车可拉不出来。
拉车的马后腿受了伤,正痛苦地打着响鼻,车夫不得不小心地抚慰马匹,检查它的伤处。桃华和薄荷则动手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糟糕的是祸不单行,这会儿天色阴沉,居然又飘下几丝细雨来。
“姑娘,我去找人来帮忙吧。”薄荷伸手抹了一把汗,“马伤了,咱们拉不动车的。”
远处的道路上车马已经稀疏起来,大约是都觉得快下雨了,人人都加快速度,并没人往路边看一眼。桃华一眼看过去,全是陌生人:“走,去试试。”错过这最后一批人,恐怕连求助都找不到人了。
马蹄声从前方响起来,有几骑逆着车流驰来,薄荷抬手搭在眉檐前看了一会,呀地叫起来:“是安郡王!”
来人果然是沈数,身后跟着初一和十五。薄荷抬手刚要喊,沈数已经看见了她,一提马缰冲下来:“受伤了吗?”
“还好。”桃华松了口气,“王爷怎么——”他是跟着皇帝的,应该在队伍最前面。
沈数翻身下马,目光在桃华和薄荷身上一扫,不禁皱起了眉头:“前头已经到了行宫,却没见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马车怎么到这下头来了?”
“还不是那个吴才人!”薄荷一肚子的气,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马伤了,我们拉不动车,正想找人帮忙。”
初一极其机灵地把自己的马拉到车辕前套车去了,这车小,因此份量也就轻些,初一的马虽不是什么神骏,却也很快就把车拉出了泥坑。十五则跟着薄荷去把之前搬下来的东西重新往车上放。
“吴才人——是不是在太后面前举报你给陆宝林治病的那个?”沈数看着桃华脸颊上的青肿,压制着心里的怒气,低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