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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潜在一旁默默听至此处,不禁大惊失色。当今天子喜好龙阳,是朝廷近臣中秘而不宣的事实,皇帝自己对此也讳莫如深。只不知如何传到了民间,被陆文远抓来大做文章。
傅潜抬头偷觑皇上脸色,果然是一双龙眉倒轩,两只凤目含愠,忙暗中伸手去拉陆文远的衣摆,提醒他就此打住。
谁知陆文远性情耿直,本就听说当今皇帝不理朝政,旷废早朝,此番进京路上又见沿途饿殍遍野,国运萧条,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虽是阴差阳错穿越到此的,但当初读书的时候,最为佩服就是那些临危救国,匡扶朝政的忠臣,如今既然做了官,陆文远自然也想为国家和人民尽一分力,当下以退为进规劝皇上:“微臣知道皇上并非喜好龙阳,只是这天下苍生,悠悠之口,唯有立后方能堵住。否则这流言越传越广,不但会使民心不稳,更会给奸佞之人以可乘之机。”
朱时泱气极,只道这人一张利嘴,非但以市井传言来虚晃一招,更搬出整个天下来压自己。一时只想取胜,口不择言怒道:“你怎知朕并非喜好龙阳?朕还偏偏就喜好龙阳了!”
陆文远果然愣了一愣。朱时泱一喜,只道是自己出奇制胜,却听他更加激昂地谏道:“皇上,龙阳之道实非正道,微臣劝皇上万万不可沉溺其中。昔汉哀帝断袖,盛宠董贤,终因纵度声色,含恨而亡。更有先秦苻坚盛宠慕容姐弟,却终被慕容冲血洗阿房。可见龙阳之道确实害人,只望皇上顾惜龙体,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朱时泱一时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昏黑。需知那汉哀帝早逝,苻坚亡国,以此作比,岂非大逆不道。当下也顾不得君仪,以手指陆,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朕是汉哀帝,是咒朕早死不成!”
陆文远神色坚定,皇上的指尖已几乎触到了他的鼻子,却仍是不闪不避,不卑不亢道:“微臣并非说皇上是汉哀帝,微臣只是打个比方……”
朱时泱怒不可遏,打断他道:“自古以来那么多明君你不比,为什么偏偏要拿汉哀帝来比!”
陆文远针锋相对道:“皇上若想以尧舜相比,也得首先做出尧舜的政绩来,皇上登基以来荒废早朝,执政不勤,以致国运萧条,黎民百姓流离失所,难道皇上还想以尧舜自比吗!”
“反了,反了……”朱时泱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只会重复这两个字,满腔愤怒无从发泄,忽而一抬手,厉声喝道:“来人!把这逆臣与朕拖下去,重打五十廷杖!”
傅潜听在耳里,一时慌乱无两,眼见得两人一个雷霆盛怒,一个笃定对抗,唯恐把事情闹大,连忙爬到两人中间,将陆文远挡到身后,仰面抱拳道:“皇上息怒,古语有云刑不上大夫,况且大明祖制不责言官,还请皇上开恩,饶过陆文远一次吧!”
朱时泱心意已定,只等解气,冷笑道:“傅卿好大的口气,竟搬出大明祖制来压朕。那好,既然祖制不责言官,朕便迁他为京中主事,傅卿如此护着他,便迁在你吏部任职吧。吏部主事不属言官,总可以打了吧!”终是着人拖下去,重打了五十廷杖了事。
要知大明一朝,浙江道监察御史官居七品,京中吏部主事官居六品。陆文远实是升迁,却反被责罚五十廷杖,明昭帝朱时泱之荒唐,由此可见一斑。
陆文远挨了五十廷杖,疼得命也去了半条,呆在京中的客栈里,一养便是一个多月,平安的盘缠没带够,这京中客栈的房费又极贵,比其他地方高出二倍不止,因此一日日耽误下来,手头越来越紧。
这一日,陆文远正趴在榻上看书,小厮平安伏在桌边瞌睡,突听房外楼梯上噼里乓啷一阵喧闹,还未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人“咣”的一声踹开了,呼啦啦涌进来数个大汉,为首的一个虎背熊腰,大声喝道:“就是他们?”
店小二从人丛中挤出来,看了看陆文远和平安,叉腰道:“对,就是他们。房钱已拖了三天了,只躲在屋里不露面。此番若不一遭儿交出来,便打一顿扔出去!”
陆文远惊了一跳,这几日他病中将养,一应事务都托付给了平安照管,怎地闹来这么一出?忙拿眼去看平安,却见他早已慌了手脚,扑到床边哭道:“少爷,咱这次出来盘缠没带够,早就付不起房费了。我只怕少爷担心,所以一直瞒着没说。”
陆文远哭笑不得,瞒着不说,难道房费就有了吗?弄到如今将被人扔出去了,还不是更加担心。
店小二一听平安这话,却是当时就火了,一把揪下肩上的毛巾,凭空抽了个响,倒竖了一双眉道:“听见了吧!又一个白吃白住的!老子这是客店,不是义庄,还不给我拖了,扔到大门口去?”
那群大汉哄然应了一声,当下七手八脚地过来拽陆文远和平安。他俩哪是他们的对手,被提小鸡一样拖下楼梯,扔到门口滚了一身的泥。
平安眼见得自家少爷被磕着了伤处,疼得面目煞白,一时又急又气,从地上挣起来骂道:“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监察御史,吏部主事,朝廷命官!如今你们这么对他,不怕将来告到皇上那儿,拆了你们客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