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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远放下手中笔砚,来到堂中跪下道:“臣听皇上这么说,就知道皇上不会加罪于臣等……”
话没说完,就被朱时泱打断,怒道:“你怎么知道朕不会怪罪你们,擅自揣测圣意,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陆文远仍是从容跪着,却叹了口气道:“皇上若想砍了臣,自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但至少容臣把话说完。”
顿了顿,见皇上好歹是在气呼呼地听着,便接下去道:“臣昨日在宫中有幸看到皇上御批奏章的情景,皇上一会儿吃东西,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却又与康平王叙话骑马去了,显见那后宫事端千头万绪,不是个能让人专注凝神的地方。而批阅奏章却尤其需要平心静气,只因奏章中涉及之事全都关乎国家大政,是容不得一丝懈怠马虎的,就拿前些日子大同知府求请工部派人增援防汛工事一事来说,皇上只因为骑马晚批了一会儿,就导致工事未能及时完工,沿河堤岸被冲垮了一处,万千百姓因此受苦。”
朱时泱怒道:“陆文远你真是大言不惭,缘何把错都赖到朕的头上来?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朝中言官最近正大弹你们内阁办事不利。”
陆文远道:“臣等或许办事不利,但皇上就是毫无差错的吗?若是真论起错来,那宁夏知府吕肆明也大可清算在内,他为何终冬一季毫无动作,偏要等到春汛在即才想起抢修工事……”
朱时泱冷笑一声打断他道:“朕算听出来了,你这是受不得言官的许多指责,跑到朕这儿倒委屈来了!你若真有本事,自己写弹章跟那班言官辩去,少来这儿找朕的不痛快,朕懒得听!”
朱时泱这话说得颇为严厉,尾音冷冽,在略嫌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他本以为陆文远很快就会顶撞回来,谁知过了半晌却还没听到他的声音。
朱时泱心中有些疑惑,无奈自己此刻正背对着陆文远负手而立,看不见身后状况,想回过头去却又抹不开面子,只好继续撑着不动。又过了半晌,朱时泱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了,却听陆文远的声音终于在此时响起,音色无比清冷,一字字道:“臣在皇上心里,就如此不堪吗?”
这话真像一记重锤,砸在朱时泱心上。朱时泱回过头去,就见陆文远垂着眼帘跪在自己身后,面上很凝了几分凄戚之色,眉头微锁,极尽哀惋之意。
朱时泱从未见过他这副表情,心中竟不觉咯噔了一声,就见陆文远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苦笑道:“臣方才说众人皆有错,并不是为了替自己申辩,而是想说朝中事务繁复万端,不是谁凭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需得君与臣,中央与地方,各部与各司相互配合才行。臣请皇上来此御批,就是希望皇上能专心于政事。只有皇上勤政,朝中百官才能接受感召,各进其能,朝廷上下才能相互协作,增进效率,天下社稷才能因此而繁荣兴盛。”
说着,缓缓俯身,将散落满地的奏章一一捡拾起来,码放在御案上:“请皇上看奏章吧,臣先行告退。”
朱时泱目送着他出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若说不愤恨也是假的,堂堂一代君王被内阁大臣挟持,这终大明一朝也是从未有过的,但他却更为担心陆文远,只因观他方才情景,竟似是被自己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