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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末,武当后山。
夜风微动,树影婆娑。
深黑的夜幕下,连星光也在云丛间隐没。
忽而一点银色锋芒在树与树的间隙花火般炸开,宛若划破夜色乘风而来!
锐器破空声慢了半拍响起,那丁点儿的银芒泛着流光飞空而过,在终于穿破云层洒落而来的月辉中,渐渐显露出真容——
俨然便是一把长剑。
倏忽间那剑身再度于夜色中起舞,锋锐的剑尖在空中划下道道闪光,似是要生生灼痛人眼。
持剑者从身形上打量似乎是个少年。
只见他手持长剑,于茂盛的树影间穿梭自若,其步法之轻灵身法之飘逸,竟在当今武林见所未见!
这少年正是宋青书。
时光荏苒,如今他已是束发之年,当日决然自爆带来的元神创伤早在三年前便已痊愈,然他终究肉身损毁,虽曾身为化神修士,如今亦是需将一身修为从头补过。
好在他元神已成,一路重修瓶颈不再,配合丹药与体内留存的一缕先天之气,这些年下来竟也已重新筑基成功,眼下只待将体内真气尽数转化为真元,便可着手冲击金丹之境。
也即是从重新筑基成功开始,宋青书每夜都会来到后山,独自演练剑法。
他所练的自然不是学自武当的凡俗剑法。
身为剑修,修习剑术的同时也是修行自身。
武当剑法虽有其独到精妙之处,然终究只是常世武学,便是能从中有所领悟,也终究不及演练修仙剑法对宋青书修为的助益。
一套逐风剑诀演练完成,宋青书体内的真气也随之消耗一空。
他长出一口浊气,原地盘膝而坐,待真气恢复了几分,便施展出隐遁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如此又过了数日,这天,宋青书陪宋远桥夫妇用过了午饭,正待起身回去自己的小院,却被宋远桥出声叫住。
唤来童子上了热茶,父子俩移步偏厅,边喝茶边说着话。
“过几日便是你太师父的百岁寿诞了。”宋远桥轻啜一口杯中香茶,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你太师父虽还在闭关,但此前已与我商议过,准备将此次寿宴交由你来安排。”
言毕,不出意料在青书脸上看到了明晃晃满登登的不情愿,宋远桥忙在他不假思索便开口拒绝之前,飞快阻住了他的话头:
“莫急着推脱,且先听我说。”
宋青书闻言微垂了眼睫,面色古井无波。
宋远桥见状不由苦笑连连——
这也不知是怎么了,青书这孩子年岁愈长,这性子便愈发清冷起来。虽对他夫妻二人、武当五侠及张三丰还是颇为亲近,然而在门内众多三代弟子心中,却是已成了十分出名的冷面师兄。
纵使宋远桥和张三丰都早摸透了他的性子,知他看似面冷,实则内里却是再温和知礼不过,只要不触及他的忌讳坏了他心中的规矩,青书其实便是连句冷语都不会主动对人说。
奈何他周身气势委实太盛,纵使再如何眉目如画俊逸非凡,只需一个冷眼淡淡扫来,便是宋远桥这当爹的毫无防备之下都要心中一紧,更莫说那些远不及他的三代弟子。
宋远桥为此已是操碎了心。
即便身为武当三代首徒,须得令师弟们真心信服,身上有那么一两分气度必不可少,可气度盛到青书这样的地步,也未免有些过犹不及。
看着对面垂首饮茶,分明多余的动作一个也没有,只是简单地捧着茶杯啜饮而已,却时刻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不似凡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羽化登仙而去之感的宋青书,宋远桥只觉得头更疼了。
索性错开眼不再去看。
“青书,你自幼便为我武当三代弟子之首,想来我与你太师父对你抱了怎样的期望你也早应有所觉察。”
“你对此从未表现出不愿或是排斥,因而我们也便认为,你已是默认了此事,我说这话,对也不对?”
宋青书眉收目敛,却是没有出言否认。
宋远桥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既如此,”他呷了口茶水,语气不自觉稍稍转缓,“你也该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掌教真人了。”
“门内有大喜事发生事前要如何安排?席面从哪里预定?弟子们当日如何轮值?事前门内从何时开始,又采用何种规格的装点?……”
“这些,都是你需要去考虑的。”
“如此麻烦?”宋远桥口干舌燥说了一堆,最后却只换来了宋青书轻飘飘一句反问。
宋大侠一时险些抑制不住体内翻涌奔腾的洪荒之力。
“这叫什么麻烦?”他瞪眼,“你太师父这寿宴还是只同我门内众弟子同喜同乐,尚未发函广邀武林同道。”
规模已经算是很小了!
若真有朝一日武当发帖广邀天下英雄,到时便把这小子抓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的麻烦!
宋远桥内心暗哼。
宋青书并不答话。
宋远桥已习惯了他这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的性子,边叹息着回想十年前那个会软声叫自己爹爹的小青书如何惹人爱,边没好气地又瞪了眼前油盐不进的“顽石”一眼:
“总之这是你太师父闭关前便决定好的。你精心些,好好将差事办了。”
莫要怕了麻烦,又将事情全部推给其他弟子,自己却甩手不管!
宋青书“是”的一声应了。
只是那语气要多低落便有多低落,直听得宋远桥又感到胸中洪荒之力有些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