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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过去,新的一天依旧燥热难安。由于五年前应候王府的暗卫失踪,导致他们有一部分的情报网被中断,尽管这五年间流若已经尽力去修补,但始终是大不如前。正因如此,应墨隐压根没想过自己要查的事会很快就会有结果,是以当他起来发现客栈内已经没了流若跟凌薇的身影时,也并不觉得惊讶。
然而这样无所事事地静坐一天也实在太过无聊,他见周暖似乎要出去买东西,便扬言自己也要一起去。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主动,周暖见状,几乎要以为他是否吃错药了。
周暖这几年在流若的调教下医术见长,随着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应墨隐有时候竟莫名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神似那个人。正因如此他看错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就比如说此刻,他看着她一个人拎着个篮子走在前面,虽然又瘦又小,但是周身散发的微弱光芒却跟那个人一样,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思念会更加强烈,仿佛只要一碰,整个人就会痛的晕过去一般。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惊呼忽然引得应墨隐回了神,他侧目望去,就见旁边酒楼的二层掉下来一个花盆,不偏不倚正横在周暖的正上方。周暖不会武功,想要闪躲压根不可能,应墨隐眉头一拧只好飞身上前,一把扯住周暖的衣领将她往后拉。谁料周暖却脚下一绊,顺势跌进了他的怀中。
女子身上的香味顿时与自己身上的兰花香气纠缠在了一起,那种陌生的味道只让应墨隐眉头皱的更紧。他抓住她的肩膀下意识就把人往外推,谁料这时周暖却突然抬头,那双清明的眸子望过来的瞬间,应墨隐竟短暂失了神。
很像,但,她不是偿。
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开,应墨隐转身就继续往前走。是以他压根没看到周暖被推开以后失望的模样,以及看着他的背影时,那满目的仰慕跟纠结。
“啧啧,不愧是应候王,做事依旧还是如此不留情面啊,遇上那样一个如水的姑娘都能坐怀不乱,真不知该说他傻呢还是对旧人有情有义呢?”
就在应墨隐他们离开没多久时,适才掉下花盆的酒楼二层内突然传出一声嘲讽。
说话的男子面色苍白,一身灰白的衣裳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看起来十分不修边幅。
他说完就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男子,一瞬不瞬盯了对方许久,少顷才又移到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不过说来范大公子你也是一样,听闻叶姑娘跟在你身边也很多年了,怎么你就没想过……”
话音未落,对面却飞出一根筷子直逼他口中。
男子像是早就习惯一样侧身避开,这时就听对面人道:“李继,你的话还是留到进了紫云皇宫再说吧。”
李继眼神鄙夷,心中冷笑,这一个两个是为了什么变成如此他可太清楚了。他总是嘲讽那些深陷在世间情爱的人有多愚蠢,原想着这两人会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伤的体无完肤。
索性那女人死了,否则真让他们联盟,倒霉的反倒成了自己这一派。
尽管内心各种腹诽,可李继却相当聪明的不肯表现在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又望向窗外,眼看应墨隐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才慢条斯理道:“此次入紫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他虽看起来并不是会结亲的人,但毕竟身边还有个流若。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坐在他对面的范御熙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然而那往昔温润的笑容却全都被冷漠所取代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茶盅摆放好又一一倒入茶水,待到滚滚浓香挥发而出的时候,才冷冷道:“你不用操心。”
“范大公子,咱们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李继闻言倒也不惊讶,毕竟他早知范御熙的性格如此。不过他也不是会任由对方操控的人,是以稍一沉思便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陛下看重咱们,才将此次出行一事交由你我二人来做。但是范公子啊,不管你本来身份如何,眼下咱们做的可是下人的活儿,既然是下人就别太有性格,否则咱们自己闹得不愉快而坏了任务,那……”
“只要你闭嘴,就不会有差错。”
“你……”
李继万万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范御熙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他想他或许应该告知主上,让对方要不收服了这个人,要不杀了这个人,否则他真担心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动手。
“大哥,你让我问的东西查到了。”就在房中气氛变得越发凝滞的时候,一个翩翩公子推门而入,来的正是范御凡。
与五年前不同,那时的范御凡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公子,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空有一手能在街头搜集到情报的能力,却只有在范御熙的授意才下会去使用。
此刻,他已然长开的五官凑在那张脸上虽然依旧俊美,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沉稳,一颦一动也全都有了规矩。他的眼睛没了往昔的澄澈跟极端的情绪表现,有的只是那无边的幽寂跟冷静,还有对范御熙的……惧怕。
然而现在的范御熙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一双冷眸依然放在李继身上,对范御凡不闻不问。直到范御凡有些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他才终于冲着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目光依旧不动道:“李继,你是一条好狗,温顺乖巧,可我不是。”
“范大公子这是准备给自己脸上贴金吗?”李继冷笑。
“不,我是说狗也分品种,会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说完丝毫不给李继继续下去的机会,他目光一瞥,移向窗外,“繁花,送客。”
背后站着的叶繁花闻言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尽管看起来礼仪十足,但李继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办的话,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虫子飞向自己。他之前是吃过苦头的,于是才无比清楚面前这个已然变成了石头的男人跟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是疯子。
墨墨迹迹很不情愿地这才走出了房间,待到李继离开以后,屋中的三人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真恶心,容帝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邪气,我看到就想吐。”叶繁花皱眉道。
“李继是走过鬼门关的人,通常从那里爬出来的人会有两种表现。第一,越发超凡脱俗,只愿一世静好。至于第二,就是他这样的心理变态,只愿天下大乱。”
说起天下大乱的时候,叶繁花似乎有所触动。
然而她见范御熙并无反应,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一旁站了很久的范御凡道:“三公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范御凡的视线一直停在范御熙身上,此刻因叶繁花一语,他见范御熙突然望过来,不禁有些害怕地往后一缩。不敢再去看范御熙的表情,他低下头道:“是有关江月城目前的消息。”
“三国青年才俊齐聚于此,有心者很多,但却是能力不足以匹配皇室公主的。唯一有能力的就只看三国皇族,咱们是应召皇室的代表,齐宣那一方还没有到,至于应墨隐……应该是代表擎南国来的。”
“不,南帝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好,绝不会把心思动在这上面。擎南国眼下大小巨细全都由大皇子在打理,他为人一向心高气傲,且又有叶家从旁协助,所以是不太会看得上紫云国这种小地方的。”却是叶繁花当即否决,摇头说道。
“所以,他跟流若是自愿前来的,只怕也是看上了紫云潜藏的能力。”少顷,范御熙一脸嘲色地总结道。
范御熙在提起应墨隐的时候,声音里总是怀揣着一股阴森之气。叶繁花跟范御凡互相对视一眼,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因着他这么一句话而变得带了冷意,这时就见他重新侧目,看向范御凡道:“还有其他消息吧?”
就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对方,范御凡稍一沉吟,然后点头:“你让我去找到守城之物,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
“城中万空寺里。”
范御熙闻言,眼睛一亮,似是没料到那里面竟然还有东西,他目光侧移慢慢看向外面,刚才的纷扰过后街头依旧是一派祥和,而顺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不远处便是万空寺所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其他三国来说,一般寺庙都会选择搭建在林野山间,这样不仅有助于吸收天地之灵气,也可以给那些想要出去散心的贵族们提供一些方便。
可对于地势过小的紫云国来说,这种做法并不太可行,所以他们只有将寺庙建在城中心,方便众人出行的同时,也算占据了整个国家阳气最重的位置。
应墨隐望着面前的万空寺,明明只是个寺庙却人满为患,通天的香火气四处蔓延,尽管被处理的很好,却仍旧叫人觉得呛鼻。他在陪着周暖买完东西以后刚走到这儿,对方就说想要进去拜拜,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就一溜烟跑了进去。
应墨隐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其他,所以对此毫无兴趣的他只能双手后背,在庙中四下闲逛。
就这样走啊走竟冷名其妙走进了后院,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场景反而叫他倍感舒畅。他在目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可以小坐的亭子时快步走了过去,谁料到了那儿才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熟人。
应墨隐的脸色当即一沉,他望着前方白衣如雪的身影,良久,只转了身准备离开。
“应候王,五年未见,你就这样走了不会觉得可惜吗?”
范御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似乎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润如玉,可不知怎地语气中却含了几分异样。应墨隐前行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望向前方道:“本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哦?应候王这话可叫人伤心了,当年若非我出手相助,你以为会有今天吗?”
应墨隐的手紧了又握,关于当年,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种痛苦。然而此刻被提及,他原本沉静的心又再一次揪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望向手执折扇的温润公子,道:“本王能有今天,不靠自己,不靠你,只靠她。”
范御熙瞳孔猛地一缩,眸底是喷涌而出的痛苦。
“你其实大可不必来套本王的话,本王就算人不在应召,但这五年之间你做了什么,也并非完全不知。范御熙,本王只想说早在你选择投诚应炎洵的时候,咱们之间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任何的沟通了。”
听到这话,范御熙清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他嗤嗤地轻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弯下身,到最后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应墨隐,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不瞒你说,我当日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可全都拜你所赐!”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谁害死了她,谁就得死,不管是你还是这天下人,我范御熙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人是范御熙,这个人又不是范御熙。
应墨隐记忆里的那个人是儒雅的,是温润的,即便再痛苦再难过也从来不会露出如此刻一般阴森狠戾的模样。然而应墨隐又一点都不觉得诧异,他想如果可以,他也会选择跟范御熙一样的路,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责任,而这一切的毁灭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所以,你这是在向本王宣战吗?”少顷,他挑眉问道。
范御熙望着他不语,眸底情绪反转,最后归于一汪冷凝。就这样两两对视了很久,直到前院大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惊呼声,他才翘起嘴角,笑了。
“不是宣战,而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心中一惊,应墨隐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乎是连再看一眼范御熙的心思都没有,就这样飞奔而去。
顺着那嘈杂声发出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待到应墨隐步子站定,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万空寺偏殿的一处庙堂。原本就很狭小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而内里传出的是几道尖锐的叫骂跟断断续续的哭音。
应墨隐眉头紧皱拨开众人走了进去,目光刚一落定,就见周暖正跌坐在地,整个人哭的梨花带雨。而她的身边站着寺中僧人,除了方丈本人外,各个都怒目而视,仿佛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王……公子!公子救我!”周暖此刻虽然已经吓得要死,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应墨隐。为了隐瞒对方身份她只能如此称呼对方,两只手胡乱挥舞,整个人都临近崩溃边缘。
瞬时,所有目光齐聚应墨隐身上,他冷着脸走过去,并未理睬周暖,只望向方丈道:“大师,不知我的侍女做错了什么事?”
那方丈也是个聪明人,眼见应墨隐气度非凡,便挥手挡住欲要开口的其余僧人。
他双手合十先是恭敬一礼,然后才不急不缓道:“既然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人,那么此事理应由公子来负责了。”
“万空寺作为紫云国最大的寺庙,得月帝授意,期中供奉着紫云国的守城之物——月辉石。月辉石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对我们紫云,对我们江月城来说,却是无比尊贵的至宝。多年来正是有月辉石在此镇守,我紫云才能一直国泰平安。”
“只是谁想到,这位姑娘因为一时贪念,竟然将月辉石偷走了。”
“我没有!王爷,我没有啊!”周暖当即大喊起来,扑过去抱住应墨隐的腿。
应墨隐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不动声色将袍角从她手里抽出。他看向方丈,淡淡道:“方丈,东西可以随便乱吃,话却不能随便乱说了。你说我的侍女偷了月辉石,那么,证据呢?”
闻言一愣,方丈顿时脸色讪讪:“不瞒这位公子说,月辉石的确还没找到,但已经有庙里的僧人指出,就是在这位姑娘刚刚离开以后,月辉石便不见了。”
“呵,如此就能说是她偷的吗?简直笑话!”应墨隐冷笑道,“今日来此烧香的人这么多,来来往往肯定会有看漏的时候,她不过是刚好赶巧才被你们污蔑偷了东西,但如果月辉石在那之前就已经没了呢?”
“这不可能!每个人拜过月辉石后我都会再去查看一遍,只有她,只有她走的时候我没看,就……”就见一个小僧从旁边走出,一脸愤愤道。
“那也是你的责任,跟她何关?”
应墨隐其实最是不喜这种争论的场合,如果可以,他只会用强硬的手段让这群人臣服。只是眼下不是自己地盘,流若跟凌薇也不在,他只能耐着性子跟这群和尚兜圈子,心里却不禁担忧,会不会是范御熙的人将月辉石拿走,如果那样,怕是真不好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