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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易谨宁的马车还在半路途中缓缓前行,皇宫已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各宫依旧平静,看似无事,一片祥和。
慈宁宫。
太后在阳嬷嬷的搀扶下回了寝殿,阳嬷嬷伺候着她躺下后便在一旁给她捶腿。
“唉!”
太后轻轻叹气,闭上的双眼又不由自主地睁开。
“怎么了太后,是睡不着?”
阳嬷嬷从梳妆台的隔间小抽屉里拿出一包安神香,她轻手轻脚底点燃了,放在太后的床头。
那安神香袅袅的香烟升起,在香炉的上端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圈,然后又丝丝缕缕漾开,风一吹,散了。
太后半闭着眼,却依旧是难以入眠。
“小阳,你说,哀家是不是老了?”
她今日来连着好几盒的安神香燃尽了都无法入眠,今日阳嬷嬷给她点的这香自是也不能解决她失眠的怪事。她老觉得,要不是自己大限将至,便是西越国难当头了。
眼皮子又跳了起来,她忽然害怕了,倏地坐起,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着,像个无助的小姑娘般令人生怜。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阳嬷嬷大惊,失声呼喊,可是太后却是魔怔了一般,将自己缩在床的一角,嘴里喊着她听不懂的话。
阳嬷嬷的怪叫声引来了一干宫女太监,他们纷纷猜测,太后莫不是真的鬼上身了?
前几日,宫里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大批鸡鸭,全都是被拧断了脖子。太后当时一个人坐在后花园晒太阳,阳嬷嬷也不在身边。她就是听了奇怪的声音,才顺着那声音找到了御膳房。
哪知,御膳房里的鸡鸭鹅全都死了,有些被砍了脖子,有些事直接拧断了脖子,吓得她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却见地上那只死去的鸡忽然跳了起来,扑棱了几下,贱了她一身的血。
太后当即被吓得晕了过去,好几天睡梦中都被一只断了脖子的鸡吓醒。醒来一身是汗,连被褥都被汗打湿了。
这事儿莫名其妙地引发了,却是好几天没有再发生过。可是太后自那日起就再也没睡过安稳觉,无论多少安神香都没法让她入眠。太医连番诊治,都脉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太后年纪大了,失眠是常有的事,也没放在心上。
太后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奴才,连正在御书房的议事皇上都被叫了过来。
皇上皱着眉,坐在床沿边,握着太后的手,一脸担忧,“母后,您感觉如何?”
太医说太后大限将至,他这个做儿子的此刻心情自是十分复杂。前几日的那个断头案还没查出来,太后年纪这么大了,被这么一吓,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折腾。
太后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却是没有焦距般看向皇帝,气若游丝,“皇儿,清儿回来了没有,哀家……哀家恐怕不行了,想……想在临走前再看他一眼。”
“母后,您……您别这么说,您只是受了惊吓,身子太过劳累罢了!”皇上握着太后的手紧了紧,呼吸一滞,哽咽着艰难地安慰太后。
皇帝的后妃们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万贵妃作为后宫之首,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她和皇帝一样坐在床沿边,眼中蓄泪,等着太后交代后事。
后面跟来的妃子中瑶妃也是一脸悲戚,她挤到众人跟前,失声痛哭,“太后,太后啊……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太后听得心烦,不愿意再看她,撇过头去,直说,“烦,烦,烦……”
皇上被她这么一闹,一脸黑线。见太后更是不住地喊着烦,火气一上来,就忍不住踹了瑶妃一脚。
“胡闹,太后需要休息!”
瑶妃被他这么一踹,先是抱着被踹的肚子蹲在地上呜咽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来,脸上假装的温柔和悲戚一下子被狠绝所取代,她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眸中竟是冷酷无情的恨意。
“皇上,够了!”
她厉喝一声,推开众妃嫔在一旁坐下。
皇上被她前后的反差弄得一头雾水,他冰凉的眸子里皆是寒意,刷地起身,冲到瑶妃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众妃嫔惊呼一声,掩嘴不说话,没有人求情。皇上发怒,岂是她们可以说动的?就连平时与瑶妃要好的一个妃子也是缩在一边,冷眼看着皇上面目狰狞地箍紧了瑶妃的脖子。
“你什么意思?”
瑶妃被掐得透不过起来,不住地咳嗽。
“咳咳……放开,皇……上,放……开臣妾,臣妾……咳咳错了!”
瑶妃大惊,慌乱地拍打着皇上箍着自己脖子的大手。今天是皇儿起事的日子,逼宫篡位迫在眉睫,她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恰好太后病发,皇上又忍不住踹了她一脚,她才忍不住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瑶妃心中所想,皇上岂会不知。昌邑候早在不知不觉中调动了宫中的侍卫,连他的禁卫军都被悄悄换掉了。
他怀疑,那日太后见到了呗砍断脖子的鸡鸭鹅,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或许,那只是一个示警,又或许,那根本就是起事逼宫的信号。
皇上手上渐渐松了,他犹豫着要不要用瑶妃来做人质。一想到此处,他便又紧了手,狠狠地一握,将她连着脖子一起提起,甩向一边。
砰地一声,瑶妃被甩得摔到了另一张椅子上,那椅子应声而碎。
“啊!嘶……”
瑶妃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她扶着自己脱臼的右臂,笑得凄然,一步步走向皇上。
“皇上,臣妾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臣妾?”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皇帝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千斤巨石般压在莫胜阁的心头。他是没爱过除了洛儿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宠爱瑶妃……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
要不是瑶妃在他面前露出了太多的马脚,他绝对不会想到昌邑候和他的儿子居然要联合起来逼宫篡位。
“你很傻,玄王已经很优秀了,你为何还要联合昌邑候来逼宫篡位?将来……”他坐了下来,试图平静一下内心的不安。
“够了,将来?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瑶妃拖着受伤的身体,在离皇上不到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您不是说过太子之位永远是太子的么,那还谈什么将来?就算太子可以废除,可是清王呢,他好了,你就立即让他上朝,连着清王妃也来朝堂凑热闹?这也就算了,你千方百计地让清王去了南部灾区,这又是何意?别告诉臣妾,那只是为了历练清王!”
瑶妃阴冷的目光狠狠地扫向在场的没一个妃子,她忽然指着万贵妃道,“您看,万贵妃就是一个悲剧,跟臣妾一样,得不到您的真爱,却依旧死心塌地地爱着你!”
皇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瑶妃,看她笑得诡异,心头暗叫不好。只是,瑶妃却没有像他想象中地扑向他,将他杀死,暗暗舒了一口气。
万贵妃被指出来,目光徒地一冷,满含敌意地射向瑶妃,“瑶妃妹妹,难道说我们这些做妃子的爱着皇上不应该?”
她这一句话,便不再说下去,而是继续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
太后是个好人,在后宫从没苛待过她,现在太后都成这样了,她心中难过不已,那还来的心情去关注别人的感情纠葛?她只有一个女儿便够了,女儿幸福快乐便是她最大的满足。其他的,她从不奢望,打从进入宫廷那一刻起,她就没奢望过。
“对,你不奢望的……我早该知道,你这样平平淡淡的不奢望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瑶妃又是歇斯底里的嚎叫一声,她冷笑,几近癫狂。皇儿的目的早已暴露,皇上却还装作不知,真是……令人心寒。本以为他是爱着自己的,还可以留他一条活路,可是……原来他一直在与自己做戏。
“疯了,来人,将瑶妃关押起来……”
换上话一落,一队禁卫军立即冲了进来,却是将矛头齐刷刷指向皇帝莫胜阁和他的一干妃嫔。
轰!外面炸响声一阵接着一阵。
皇帝莫胜阁霍地站起,脚下一踉跄,扶住了身边的大圆桌。
“啊……”妃子们惊叫,有些惊慌地想逃,被闯进来的禁卫军一把扯住。
“你们……反了!”
皇上大惊,果然是今日。
昌邑候大步进来,甩袖看着皇帝,用的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
“皇上,您到底是失策了!”
章武城和章武雄都来了,兄弟两一人指挥者禁卫军抓起了皇上的妃子们,一人则走向瑶妃给她脱臼的手臂接上了。
瑶妃冷眼看着皇上那一堆妃子们被自家兄长命人粗暴地绑起来带走,连万贵妃也不能幸免。
皇上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章武城。
“别这样看我,皇上,您看……”他从一个禁卫军手里接过一张圣旨,上面已经写好了退位的事宜。皇帝草草略过一眼,果然是让玄王接位的圣旨。
“盖个印儿,这圣旨便又笑了。皇上……您看,是微臣自己找来玉玺盖上呢还是皇上亲自盖比较好?”
皇上一声不吭,坐在那儿干瞪眼。
“来人,帮皇上找找玉玺!”
见皇帝不动,章武城拔出一个近身侍卫的佩刀,一刀砍在红色的南木圆桌上。
一队侍卫立即去了御书房和皇上经常待的地方搜查,只要找到玉玺,这西越的皇帝就易主了。
很快,就有侍卫捧着一个明黄色的托盘进来,那托盘里一块明黄色的绢布遮盖着一样东西。
章武城看着那一抹明黄,手有些哆嗦起来,他双手连着那块黄布捧住那一国之尊的象征。
“啊哈哈……等了这么多年宁,终于让我等到了。皇上,您……盖章吧!”
他一扯那块明黄的布娟,血玉雕龙的玉玺呈现在众人面前。皇帝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枯坐着,似乎是在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砰!
章武雄一脚踢飞那碍事的椅子,揪着皇上的领子,抓着他的手去拿那玉玺。可是皇上的手就是紧握着,死也不肯张开。
“好,既然皇上无法盖印,那就由微臣来代劳了!”
章武雄放下皇帝,亲自拿起那块红的发亮的玉玺,手因有些激动而颤抖。
太后被那声响吵醒,大吼着坐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玉玺还没盖下,章武雄被太后那一声怒吼惊得差一点掉了玉玺,他手又一哆嗦,将那方玉玺狠狠地印在了那明黄的圣旨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哀家……哀家和你们拼了!”
太后虽然病糊涂了,可是她还没糊涂到什么也不清楚的地步。
昌邑候造反了,现在正强逼着她的皇儿盖上退位让贤的诏书。她强撑着身子,就一身里衣跑过去,欲将那玉玺抢过来。
“太后,您老人家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这是要做什么?小心刀剑无眼!”
章武雄一把推开太后,那力道之大,将太后推得装在了柱子上,脑门上鲜血直流。
“你……”太后眼睛动了动,双腿一蹬,很快便没了气息。
“太后……太后……呜呜……”阳嬷嬷惊呼一声,甩开禁卫军的禁锢,冲到太后身边搂着她大声哭喊。
“抬出去!”章武城厌恶地看了一眼死去的太后,一摆手又道,“将这个聒噪的奴才也拉下去。”
禁卫军很快进来,抬走了太后的尸体,连带着将一直哭喊不停的阳嬷嬷也敲晕了拉出去。
隐在人群中的一个黑衣女子露出阴森森的笑意,她一半脸上被灼烧的伤疤在笑容的牵扯下森然可怖。只看了一会儿,她便一个纵身,悄然离去。
城门已被攻破,皇宫内的禁卫军多数已被制服。炮响声一时随着昌邑候的成功而静了下来,但是城头上已堆满了禁军的尸体,到处插满箭羽,血腥味浓烟味刺鼻。
一支近万人的队伍悄悄行走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密林间,领头的那人忘了一眼近在眼前弥漫的烟尘和隐约在黑暗中穿梭的人影,大概猜测了一下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数量。
“走,救驾,成败就在此一举!”
他鹰隼一般的双眸在漆黑的夜里折射出一抹精光,看不清面容。大手一挥,后面跟来的近万兄弟齐刷刷响应,迅速往城门口攻去。
慈宁宫里,章武雄盖了玉玺,捧起那一张圣旨哈哈大笑。皇上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玄王也在此时抬腿进来。
“如何?”
他歉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又将目光看向自己的母妃,最后才将注意力放在章武雄手中的那一捧圣旨之上。
成功了?这么轻易就成功了?他有些不敢相信,擦擦眼睛。那圣旨上的内容和玉玺盖印,全是真的。他……莫潋琦,以后就是这西越国的主人了。
“逆子!”
皇上暴起,一怒之下趁着莫潋琦在激动的期间,一狠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响,莫潋琦被打得头偏向了一边。
“阿琦……”
“皇儿……”
“阿琦……”
三个人,异口同声。
莫潋琦摸着被自己父皇打的半边脸,舌头在口腔里卷了一圈,吐出一口血水,不怒不恼地看着皇上。半晌,轻笑一声,似乎是嘲讽,也不知道嘲讽的是皇上还是自己。
皇上被他这么一小,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轰!
又是一声炮响,震得屋里的人都晃了一晃。
“怎回事?”
章武城看着自家兄弟和莫潋琦,他们的起事已经成功了,为何还会有炮响?
“哈哈哈……”
皇帝莫胜阁大笑一声,一把夺过章武雄手里的明黄圣旨,撕成两半。
“这……这不能……”
瑶妃欲待上前抢过那道圣旨,却被皇帝一把推开,她摇晃了两下身子,汗涔涔地盯着自家兄长。
这时,一堆人马冲了进来,剑尖直指章武城带来的兵马,双方势均力敌,对峙之势赫然已成。一人出现在门口,红装铜甲,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门口,他进屋前,顿了顿。
此人正是此次领兵救驾的易长华。
瑶妃见一堆兵马冲进来那一刻就颓坐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地道,“完了!”
易长华对皇上拱拱手,鹰隼一般的双眼扫了一眼在屋内的每一个人,才缓缓道,“皇上,我们已经重重包围了作乱犯上的逆贼!”
他带来的人不多,全是皇上秘密安排给他的禁卫军,武功奇高,有近万人。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是他没预想到的是章武城带来的人也才区区两万,很快便被他带领的一万人砍得溃不成军。
轻蔑地看了章武城兄弟一眼,易长华又对皇上道,“皇上,如何处置反贼?”
他正在为这轻易得来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不料……
“哈哈哈……”
章武城仰头大笑,笑过之后便是严肃的表情,生冷,狠绝,杀伐,果断。
“皇上,你猜错了,所以……你输了!”
紧接着又是一队人马闯进来,一下子挤满了屋子。持盾兵与弓箭手在前,箭头在明亮的室内依然泛着森冷的光。门口早已被堵得滴水不漏,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你以为……我在这城墙宫院内埋伏的人手就这么几万?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手指一直敲击着桌面是在等待援兵的到来?”章武城转身,咬牙切齿,眼色通红,看了挤满的一屋子刀戈相向的三派人马,而后才缓缓转身,再次面对着皇上和被制住的易长华,“这两万人马只是试水的底子,你们啊,可笑,愚笨之极。以为区区一万高手就能反败为胜,扭转乾坤了?”
外面的刀剑碰撞声还在继续,宫女太监的惊叫惨呼声不断,炮响了再响,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两刻钟以后。
屋内的人都没有动,等待着双方拼搏的最后一刻。章武城其实把握也不是很大,他的五万兵马若是不能制住易长华的那一万高手,最终失败的还是他。
亥时末,漏更的线条正到子时那条线。
“报……”
一个士兵长长的一声报传来,人未至声先到,而后一个穿黑色铠甲的士兵跪在章武城面前。
屋内一片死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报告侯爷,敌人尽数歼灭,我军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