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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绣不是不感动,但这感动就像是看一场感人的电影而已。她不忍心看楚江南的神色,却又不想放过探楚江南底的机会,于是也不挣扎,反而是抬眉淡笑着看楚江南,轻声地问:“公子,是要带我回哪里?凤楼?南州?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楚江南脸色一凝,有些不自在,眼神也闪闪烁烁,最后终于也是下定决心一般,轻声说:“带你回车容国,我是车容六皇子慕容澈。”
赵锦绣亲耳听着楚江南说出这一句话,心里有什么东西倏然消失不见,一切都将逝去。将来,或许必然会对决。
她还是淡笑着,瞧着楚江南,道:“公子真是大意,竟将这些秘密都告知如月,倒不怕坏了大事。”
楚江南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先前早就看出来,我是北地的人。”
赵锦绣不语,只是笑,慢腾腾地挣开楚江南的手,走到窗边,从窗口看外面,园内格外安静,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那些人,可曾对付得了梅庄。不过,既然太后的人都有意向自己提起梅庄,自己也不必太操心。在宫廷里能做皇后的人,除了母仪天下的德行之外,没有点强硬的手段与别的实力怎么可能。
不过,紫兰去了很久,赵锦绣还是隐隐担心,担心他们控制不住梅庄,让她跑掉,宁园的一切会有变,之前的一切部署都将化为泡影。
赵锦绣的心隐隐不安,楚江南却为被晾在一旁不高兴,有些不悦地提醒:“如月,难道我说的不对?”
赵锦绣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淡淡地扫他一眼,说:“只是从令州那群人的习惯、装束,以及云鹤的装束、语调,略微猜测你是北地车容或者车姜的,谁能知道你是车容六皇子慕容澈。我要能知道你的准确身份,这天下,楚公子就得多防我一个了。”
楚江南咳嗽一声,更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瞟了赵锦绣一眼,也不再理会赵锦绣,便是兀自地叙述:“我思前想后,总是想着不再瞒你了,因为我若再瞒着你,终是怕有一天你会恨我,永不原谅。”
这话让赵锦绣的心弦嘭的一声响,甚是惊心。楚江南如何从车容的六皇子慕容澈成为苏澈,如今尚不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间者,他在萧月国必然要对付萧元辉左膀右臂的林家,而林希便是他要对决的人。这男人怕是在凤楼的四年,也是一直防着她,但如今却是说出这番话来,情之所至,终究他也是做到这般。
赵锦绣慢慢低下头,道:“公子过去的事,无论最开始将如月放在凤楼,是出于关心也好,或者只是为了手中有最后一张牌对付萧元辉也罢,再或者是前日里在令州,公子将我身份泄露出去,想利用我一举灭掉萧元辉。这些,如月都不会有一丝的责怪。但是将来的事,便是不可知了。”
楚江南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很是不悦地问:“这些到底是谁告知如月的?是江慕白?”
赵锦绣抬眸瞧了瞧楚江南,摇着头,缓缓地叙述:“九少只会用尽各种方式守护我,不会说论别人的是非。楚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九少自然也是感激。再说了,九少自有风骨,不是论人长短的人。”
楚江南的眉头蹙着,一张绝色的脸,已然冷到极致,连同他的眼神以及言语都骤然冰冷,他颇为指责:“你一口一个九少,你——”
楚江南忽然说不下去,只是冷冷地瞧着赵锦绣。
赵锦绣倒是率先垂了目,叹息道:“公子心意,如月心领。就算我不是林希,我也决计不会跟你回车容。车容这几年与萧月国以加洛山为界,车容军队在萧月国边界时常挑衅——”
“借口。”楚江南不耐烦地打断赵锦绣的话,毫不留情地指出:“大夏江家常年与萧月国隔着锦河对峙,林浩然将军驻防荆城一代,与大夏水师时常动作,就是今日,林景松与张彦也是在这一代驻防,难道大夏就不是萧月国的敌国?可是,你现在却是在大夏,江家老九的家里,还一口一个九少,言辞赞美。”
楚江南说到后来,语气已经咄咄逼人。赵锦绣瞧着他,这男人从来没有这般失了冷静。她转念一想,自己方才的说法确实很借口,她不由得轻叹一声,靠在窗边,瞧着院中的葡萄架,幽幽地说:“我遇见的这么多人,只有九少不曾当我是林希,不曾想着去利用我一分一毫。”
楚江南没有回答,赵锦绣转过去看他。他在磨墨,慢慢地磨着,也不抬头,只是淡淡地叙述起他的身世。
原来,楚江南的母妃是北地伧都才女,当年曾蒙董春燕赐婚于他的父皇慕容静。当时,慕容静手握北方兵权,驻防充州与伧都,镇守着萧月国的北方门户。
后来,天下大乱,慕容静便将他势力范围内的北地九州归为所有。因慕容家先祖乃车姜内迁,祖上为车姜皇族,部落为容,所以,叫车容国。
但是楚江南的娘由于只是小家碧玉,并不因此成为皇后。在权力的角逐中,慕容静另娶伧都望族之女。而楚江南的母妃在宫斗的斗争中,全为劣势,楚江南前两个哥哥皆在出生后不久就夭折。所以,他的母妃怀上他,便自动请求去佛堂念佛,直到楚江南一出生,就命人将他带到帝都,交给她的手帕交,当时已经贵为大学士之妻的苏夫人。
楚江南缓缓地说,很冷静,像是在说他人的事,只是说到苏家,便是不免露出略略的快乐笑意:“苏家一向和善,爹娘都对我极好,我小时候很调皮,不肯认真写字,从书房很高的窗户爬出去,冰天雪地的时候,去后院堆雪人,结果被爹逮住了,以为要受罚,爹却只是说‘汝好自为之’,然后看我一眼,叹息一声。那时,就觉得对不起他了。娘也极其和善,我的衣衫都是娘亲自做的,她做的菜很好吃,她总是笑着,教我很多道理。还有小姑姑,比我大两岁,一出去玩,巷子里有别家孩子欺负我,她总是跟他们打。还有奶奶,总是叫她的丫头看着我,生怕我就掉在水里去了。那些日子很美很暖和,就像是异常美丽的梦,至今,我还怀疑是否真实。”
赵锦绣听得不是滋味,这些时光怕是楚江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怕是这些年,他都在时不时的复习。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孩子,或许会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衣衫环佩,对月当歌,会有一个如玉般温润的好妻子,与他举案齐眉。错却错在权贵之家。
楚江南说到此也是停顿,后来才冷笑一声,继续说:“通敌叛国,这罪名可真是来得冤啊。就是全天下通敌叛国了,苏家的人也不会。我大姑姑苏贵妃,身怀有孕,即将临盆,被赐死。不过是宫廷权力斗争的事,始作俑者一箭双雕,干得非常漂亮。”
一箭双雕?赵锦绣想到苏澈与萧元辉的过节,心里一惊,又怕自己是猜测错误,便不由得低声问:“苏贵妃不是以死证明清白,自缢的吗?”
楚江南冷哼一声,面上满是阴冷,他冷冷地说:“自缢?那荒唐的皇帝听信胡铃儿的谗言,将我大姑姑赐死,毒酒灌了,然后三尺白绫横呈,何等歹毒,一尸两命。”
赵锦绣听闻,虽不是之前猜测的跟萧元辉的老娘有关,但皇帝对待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如此狠戾这件事,还是让赵锦绣浑身一颤。宫廷斗争的黑暗,早在各大电视剧小说里见过,许华晨在研究古代宫廷时,也讲论过。但是从楚江南口中说出来,却又更让赵锦绣觉得惊心。
楚江南手上一用力,那墨块竟是断作两半,他袖口上沾了墨汁,也没有去处理。
赵锦绣不知怎么去安慰他,只得说:“不久,胡铃儿也是被诛杀,苏家也是平反,相信他们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了。”
楚江南悲凉一笑,瞧着赵锦绣,像是在看最可笑的笑话,他说:“如月,若说谋算,萧月国林家才是真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