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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过招(三)
赵锦绣听着太后的话,心里明了这女人到底是站在江慕白身边,对自己与江慕白的事倒不是想象中那么计较。看来,自己与江慕白所面临的情况也不是最坏。
虽然现在太后一直防备着自己,怕自己是他国的间谍。但至少在今日的谈判中,自己还是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赵锦绣心里很是高兴,但面上只是淡笑,她神色平静地瞧着太后,略略欠身施礼,缓缓地说:“理当如此。”
太后神色非常平静,瞧了瞧赵锦绣,问:“那如今,你当如何?”
赵锦绣心中猜测她问的是订婚宴的事,虽然自己心中有决断,但也不可能显山露水。于是只得打太极,道:“妾身全凭太后做主。”
太后眸光陡然凌厉,瞧了赵锦绣一眼,道:“你倒是句句话都考量。还真不愧是凤楼三公子。你母亲大凡有你这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最后落得悲剧收场。”
赵锦绣一听,想这会儿不问杜蘅的事也是不可能。于是便施礼,道:“妾身五年前被齐眉击杀于落凤坡,后被楚江南救起,全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前日里,得知自己的身份,也知晓杜蘅是妾身的娘亲。如今听太后言辞之间,像是与妾身娘亲是旧识。不知可否讲述一二,也好让妾身这个不孝女能以此慰藉思念,这般尽一点孝。”
太后瞧了瞧赵锦绣,面上没表现出怀疑,只是淡淡地说:“哀家与你母亲的身份,想必你早已清楚。就你这些年在凤楼的手段,大夏朝廷也不是不知的。凤楼的几位当家的个个都算人才。个个我们都接触过,唯独你和楚江南,太过神秘,查不到过去,我们便不会贸然行动。但你的所有手段,以及处事的方式,哀家闲来无事也曾研究过,手段风格跟慕白很像,但是又无迹可寻,像是信手拈来。所以,昔年的四大美人的身份,想必你已知晓吧?”
赵锦绣站在太后面前,很严肃地回答:“是。美人之于世,遗世独立的美不过供人欢娱。而之于国,遗世独立的美便是最好的利器。所谓‘温柔乡,英雄冢’便是最好的例证。”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尔后很有感触地说:“任何事物太过美丽都是一种负担。”
赵锦绣听出几许无奈,几许心酸,却不料太后又说:“林浩然倒是很会保护你,让你戴着面具,假扮儿子。这样就避免了不必要的命运。可惜,无论如何,他也终究是亏欠了杜蘅的深情。”
赵锦绣一听,仿若这里有一段很悲伤的故事。太后瞧着赵锦绣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你哪里最像杜蘅吗?是眼睛。不过,眼神不像,杜蘅的眼神柔和一些。你的太过于幽深,明明清冷,里面却又隐藏很多。不客气地说,你母亲比你单纯得多。也因此,四大美人,她的名气也最大,但是下场却是最悲惨的。”
赵锦绣听闻这句话,不由得一怔,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桑骏的老娘白芷是最悲剧的。就算杜蘅不是难产而死,也不至于悲惨。因为依照董春燕的指示,她嫁给林浩然,应该是监视林浩然,稳固萧家王朝的。可林浩然因为其妹林媛贵为皇后,也一直没有谋反之心,忠心耿耿为萧家打拼。那么,杜蘅其实是四大美人里最应该得到幸福的。
可是如今,太后却说出与赵锦绣的认知相反的事实。
太后也觉察赵锦绣的神色有异,瞧着她问:“你肯定以为你母亲理应是我们四个里最幸福的吧?”
赵锦绣点点头,心里暗自感叹权贵之家的事可真不是自己颠扑得破的。太后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昔年,哀家也在江都长大,与你母亲是手帕交。那时,你母亲是著名才女,亦是美人,虽在深闺,慕名拜访的公子哥无数,皆隔着屏风与你母亲讲论诗文。众多公子哥皆是才学之人,而你母亲唯独看上一介武夫林浩然。那一场相遇,至今想起来,哀家也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唉——”
太后叹息一声,走了几步,斜倚着木格窗,缓缓叙述那一年林浩然与杜蘅的相遇。
那一年,萧月国还是泱泱大国,江都杏花春雨的柔媚南国之城,才子佳人无数。早春三月,城外灵台寺香火鼎盛,一到三月三,整个江都的女子都倾巢而出去灵台寺上香,求姻缘。
这一日大早,杜蘅与木青虽然早就是董春燕手里的棋子,但到底是女儿家,总是怀着最美好的心愿,所以,也去灵台寺上香。路上有惊马狂奔,杜蘅推开木青,自己却傻傻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奔马,挪不动步。
以为要死于马蹄下的杜蘅,却最终是被那个瘦削高挑的男子救下。那便是林希的父亲林浩然,当时刚刚从荆城来到江都,接任江都水师训练。
这便是相遇,小说里用烂的桥段,但是心高气傲的杜蘅,却不管将来的境遇,不管自己身负特殊的使命,与林浩然频频相约,林浩然是很典型的军中男子,很沉默,浑身上下自有一种傲骨,倒是忽略了杜蘅的容貌,也不会讨好献媚,这让杜蘅越发的死心塌地。
以至于在董春燕让杜蘅嫁给西门景云时,杜蘅连夜去了荆城,找到林浩然,自然是下了药,用了最激烈的手段,把自己交给林浩然,这便是这一段姻缘的开端。
林家兵权本来颇大,如今董春燕自然以杜蘅与林浩然的事情做文章,将林家的兵权削去不少,江都、宣城、江城的水师兵权悉数被分割。林家的显赫因杜蘅事件而陨落。所以,作为担负着家族兴旺的林浩然来说,自然不待见杜蘅。
“杜蘅嫁入林家,郁郁寡欢,以至于生下你不久后,便自缢而死,自始至终,林浩然都没有真正对她好过。哀家当年就想,这便是继白芷之后的又一警示。其时,哀家已经嫁给先帝,生下慕白。情之一词也觉得是负累,想必骆葵也是懂得了这些,才会绝地反击。你说这情之一词是不是负累呢?”太后叙述到最后,忽然问赵锦绣。
赵锦绣眉头一蹙,觉得这是太后在有意试探自己。原来讲杜蘅的事情,不过又是在暗示,她对自己适才说的对江慕白的情之一词表示怀疑。
赵锦绣脸上却全是听闻自己娘亲悲惨故事该有的震惊与怒意,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若是林浩然可以放下所有对妾身的娘亲好,何至于有此悲剧?娘亲所托非人罢了。情之一词,是两个人的天时地利人和,是两个人心弦的共鸣。如今,九少待妾身如此,妾身待九少亦如此。便从不觉得是负累。”
太后眸色一深,随即又恢复平静,连连说了两声“好”,尔后问:“那这一次,你能承受?”
赵锦绣还没说话,外间忽然响起侍卫齐齐行礼的声音:“恭迎九少。”
“各位辛苦,不必多礼。”江慕白的声音响起,带着略略的笑意。
赵锦绣一听,心里一动,不知怎的,脸上倒是一热。抬眼一看,只见透亮的屏风那边转过来一个人,正是一袭蓝衣的江慕白。